夫人拭泪答道:“这便是得意狸猫凶似虎,落地凤凰不如鸡!还怎说得从前?此间新任知府高廉,兼管本州兵马,是东京高太尉的叔伯兄弟;倚仗他哥哥势要,在这里无所不为;带将一个妻舅殷天赐来,人尽称他做殷直阁。那厮年纪却小,又倚仗他姊夫的势要,又在这里无所不为。有那等献劝的卖科,对他说我家宅后有个花园,水亭盖造得好,那厮带许多奸诈不良的三二十人,便如抄家般直入门里,来宅子后看了,便要发遣我们出去,他要来住。你叔叔还和他理论,说‘我家是金枝玉叶,有先朝丹书铁券在门,诸人不许欺侮。你如何敢夺占我的住宅?赶我老小那里去?’那厮不容所言,定要我们出屋。皇城去扯他,反被这厮叫人绑了拖进去打骂;因此,受这口气,一卧不起,饮食不吃,服药无效,眼见得上天远,入地近!今日得大官人来家做个主张,便有山高水低,也有个照应。”
柴进强压住愤恨,安慰道:“婶娘放心,咱们如今且请好医士调治叔叔。但有门户,小侄自使人回沧州家里去取丹书铁券来,和他理会。便告到官府,今上御前,也不怕他。”
夫人道:“大官人,亏得你来!你叔叔乃是个文人,平日里只顾和人家说理,遇到这等强蛮的却全不济事,受了屈只顾自家在那里生气,把自己气倒在那里,如今有你在这里,我俩也有个倚靠。”
柴进在里面和叔叔婶娘说了一阵子话,出来便和练赤光武松说知备细。
武松登时大怒,拍案而起,道:“这厮好无道理!青天白日,竟然夺人房舍,他看着什么好,什么便是他家的了不成?他若看着这里的人好,便连人也被他掳了去!他从今不来便罢,若敢再来,我便要血溅高唐州!”
柴进劝道:“武松贤弟,你且息怒。没来由,和他粗卤做甚么?他虽倚势欺人,我家放着有护持圣旨;这里和他理论不得,须是京师也有大似他的,放着明明的条例和他打官司!”
武松冷笑道:“‘条例!’‘条例’若还依得,天下不乱了!俺只凭着力气钢刀,有冤报怨,有仇报仇,自己讨还公道!”
柴进道:“贤弟莫急,等我看了头势,用着贤弟时,那时相央。无事只在房里请坐。”
正说之间,里面侍妾慌忙来请大官人看视柴城。
柴进入到里面卧榻前,只见柴城阁着两眼泪,对柴进说道:“贤侄志气轩昂,不辱祖宗。我今被殷天锡殴死,你可看骨肉之面,亲书往京师拦驾告状,与我报仇。九泉之下也感贤侄亲意!保重,保重,再不多嘱!”
说完一口气噎回去,竟自晕了过去。
柴进和婶娘连忙打发人去请医生,正在这时,只听外面人喊马嘶,仿佛来了一群人,然后前边一阵乱,管家阻拦不住,便有许多人闯了进来。为首一个人二十出头年纪,锦衣绣袍,腰间悬着金环玉佩,脚踏鹿皮靴,手里还拎着一条马鞭子,一张脸如搽了粉一般白,庞儿颇为俊俏,只是一双吊梢三角眼显得有些难缠。
那年轻后生闯进厅堂中,见这里突然多出几个穿戴不俗的人,便微微愣了一下,马上就不在意,一个宽肩膀细腰身的长条身量挺直着站在地当心,越发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柴进见了这人的气势,心中猜着就是殷天锡,便问:“这位便是殷直阁么?如今我叔叔卧病,吵闹不得,还请直阁低声,凡事慢慢商量。”
那小伙儿闻言,脖子一扬更加骄傲,道:“算是你识趣!你又是什么人?”
柴进道:“小可是柴相公的亲侄柴进。”
殷天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柴进,满腹狐疑地问:“真的么?那柴城今年不过四十岁,我看你已经有三十四五,怎的叔叔和侄子只差几岁么?那可不是该做好兄弟?”
柴进略有些尴尬,道:“叔叔乃是我祖父的老来子,因此与我年岁相差不大,虽然如此,辈分在那里,小可却不敢违了礼数。”
殷天锡这才信了,道:“这几天我连连上门来看,都说柴城病了,他真的生病么?莫不是装病躲避不见我?我却好教你知道,我今儿便带了此间最着名的医士给他验看,乃是从建康府特意请来的,若是敢扯谎欺我,看我怎样收拾他!你与我走开一边!”
殷天锡说着便伸手去推柴进。柴进见他要进去闹事,哪里肯放他过去?两人便撕扯到一处。武松看了义愤,便要过去帮忙,被练赤光一把拉住了,紧攥住他的手,强要他安静看着。
这时夫人急急走了出来,一见殷天锡,不由得满怀悲愤,眼眶发红,道:“殷直阁,你何必苦苦相逼,莫非真的要把人逼死不成?我丈夫刚刚已经厥了过去,只怕就死,你还要这么不依不饶么?”
那殷天锡听了大惊,忙回首道:“安道全,你快进去给他看看,莫非真的要了命么?这人气性怎的恁大!你尽管用好药,千万休教他死了!若是死了可是无用!”
他身后一个斯文清癯之人忙应了一声,抢步便往内堂中去,殷天锡自己也往后面快步走去,柴进想拦,但殷天锡带着二三十个闲汉,此时一哄上来帮扶,却又哪里拦得住?只能眼睁睁任着他们进去了。柴进与婶娘放心不下,不知这殷天锡到里面究竟是救人还是害人,便也连忙跟着进去,练赤光也拉着武松往里赶,一霎时厅中的人走了个罄尽,方才还满是人的厅堂顿时如同水洗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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