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逍对陆子卿虽是戒备,神态仍是一派自然,微笑道:“那衣裳还不曾送去浆洗,你若是想取回去,我明日再送还与你。”
陆子卿摇头道:“陆某不请自来,乃是有事请教,如有打扰之处,还望道长见谅。”
容逍道:“你问。”心中暗想,原来他姓陆。
陆子卿不会拐弯抹角,更少与修道之人打交道,干脆直接问道:“道长可识得一女子,容貌姝丽,原是姑媱山瑶草所化?”
容逍徒然锐利的目光在陆子卿脸上转过一遍,见他神情安宁坦荡,转过眼淡淡道:“五年前我同观中一位师兄奉师尊之命护送峚玉凌光五馨瓶入京,不料方入西京便为一瑶草妖所窃。琅轩瓶丢失也还罢了,我那位师兄却从此成为废人一个。我原起过誓,再见那妖时要教她十倍偿还,可惜这些年都未曾寻到此妖踪迹。”
容逍顿了顿,眯眼道:“你认得那瑶草妖?”
容逍声音本就如冰下清溪,这时丢了温和语气,十分冷情里更添三分肃杀。陆子卿一对长眉蹙起,心上好似落了一层薄霜。
凌光五馨瓶他未曾听过,峚玉之膏却可使枯树逢春、陈花重放,五年前婉娘自断根茎,为保修为窃取此瓶确有可能。听那道士所言,婉娘还为脱身打伤了他师兄,难怪婉娘一认出他就怕得要死。
这等仇怨自是无法消解。陆子卿轻叹一声,犹疑片刻,终是半真半假的道:“我从前识得她,只是久已不见了。今日回城后,忽而想起道长形容颇似她曾说过的……一位仇家,这才来此相问。我并不知她会做伤人盗宝之事。”
陆子卿说的也不全是假话,但他极少诓人,一段话说得难受无比,好在容逍对他颇有好感,将他的话信了大半,神色也缓和不少。
陆子卿趁势问道:“敢问道长入京可是应了严琛严侍郎之约,来为严老夫人驱除邪祟?”
前后两个问题毫不相干,容逍眼中现出些微诧异,颔首道:“不错。”
陆子卿道:“不知道长和严侍郎约在何时?”
容逍道:“就在两日之后。”
陆子卿听罢心中已有主意,道过谢后略一低首道:“叨扰道长许久,陆某这就告辞了。”
见他转身要走,容逍下意识道:“等等。”
陆子卿停步回身,一双明澈眼睛中如有月华流转,带着疑惑之色望向容逍。
“同你叙了半宿话,还不曾说过姓名。”俊秀眼眉一展,道士笑着温声道:“贫道姓容,单名一个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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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卿先是一愣,叫了声容道长,便又告辞离去。容逍这次倒没拦他,看他出了院门,又站了一会才回房。
陆子卿也住在常乐坊,从容逍住处往东过两条巷子就是。紧邻他宅子的那户人家院中种了株槐树,长得甚是高大,两条粗壮的枝桠伸出粉墙来正遮着小巷转角,陆子卿走出来的时候只听那婆娑树影里一阵乱响,横里飞出来一只黑球正落到陆子卿肩上。
陆子卿伸手扶住那团毛茸茸的东西,轻声道:“小心跌地上去。”
那团毛迎着月光抖了抖,晃出一条蓬松的尾巴,两只小尖耳朵一耸一耸的,被陆子卿拿手护着,只管用四只爪子捧着个圆肚子在他肩上滚来滚去。等陆子卿进房关上门,它边笑边道:“我修炼了百余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单纯的道士。贫道姓容,单名一个逍字。哎哟我的亲娘嗳,真是、真是……”它笑得喘不过气,软软的肚子贴在陆子卿脖子边轻轻抖动。
陆子卿随它折腾,从案边匣子里取出明珠放到特制的翡翠台子上照明,等它笑够了才道:“那道士可不傻,你看到他的左手没有?”
“啊?”那小狐被他问的一呆,眨巴眨巴溜圆的黑眼睛无辜的看陆子卿。
“他左手收在袖中,你离得远,看不到也是寻常。”陆子卿笑了一下,道:“不过他既说了名字,约莫是有几分信我。”
小狐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张了张嘴,趴回陆子卿肩膀悻悻道:“这些道士蔫儿坏了,手里结着印脸上还跟开了花似的。他说的肯定都是假话,公子别信他。”
陆子卿倒觉得容逍至多说一半藏一半,这却不需同它说了。他摸摸小狐耳朵道:“什么时候到的,重光也来了么?”
小狐摇着头,吸溜了一下鼻子,瓮声瓮气的道:“日入时候到的,正听你们说甚么严侍郎。重光君来不了,叫我来给公子传话的。”
说着清咳两下,换了种低柔沙哑的声音道:“告诉那傻子,本座虽算出那位这几日在西京,若是形容样貌无一相似,他一个人也未必找的到。安邑坊千华巷里有只白燕,专爱奇事逸闻,小莫带了桃都山大桃的树籽,问完给他就是。”
小狐顿了顿,冷哼一声,接着道:“要本座说,反正找到了也是干看着,白白浪费这百余年,还不如回嬴母山去。”
小莫将重光君的声音语调学得惟妙惟肖,陆子卿想到重光说话时冷冰冰的样子,眼中不由透出些笑意,嗯了声道:“辛苦你了。桃木籽可在身上?”
“在的。”小莫跳到桌上,它毛茸茸的脖子上挂着条银链,末端坠着一个果核形状的玉坠子。拿爪子拨弄两下,那果核边上就裂开条细细的缝,里头掉出三枚黑籽来,长得和普通的草籽一个样,一离开果核就泛出奇特的甜软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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