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老一见是旧人,立即牵住鲁仲连的马,道:“先生随我来。”
自从即墨仓皇而出至今,孟秋北已在陈城住了三年,这三年来,大宗生意全部交给了吕吉安打理,孟秋北本人只做一项:大型武器器械。
鲁仲连找到孟秋北的时候,孟秋北正在仓库清点云车数目,待回过脸来,两人都哽咽一声。
“数年奔波,鲁仲连苍苍老矣!”孟秋北叹道。
“君在陈城,何以成这般模样?”
这三年日月将孟秋北熬成了精瘦的人干,在幽暗的仓库中,两只眼睛放着精光,人若火把。
“田兄有消息吗?”孟秋北挽住鲁仲连,连声问。
“有——”
孟秋北立即撇了手中竹简,吩咐家老设宴,带着鲁仲连就往内宅去,整整三年,与即墨不通消息,鲁仲连能亲来,就证明他还活着!
孟秋北心情激荡,实在无法等鲁仲连吃完,搬了张案子坐在对面,听鲁仲连边吃边说。
即墨孤城抗燕,田氏的家底全部打光了——鲁仲连抬起头,面对着孟秋北,当初接到田晋南的传书说要他找孟秋北支持抗燕时,鲁仲连还曾疑惑过,纵然田晋南同孟秋北私交深厚,可孟秋北作为一个商人,能义无反顾地支持这宗丝毫看不到利益的生意吗?
“你只说,要什么?我总想着也许他未死,而燕围即墨三年不下,也许就需要我举力相助,所以这才留心做武器器械生意,只要他提出来的,我一定会弄的到。”
鲁仲连愕然,转过神来便长身而起对孟秋北深深一躬,含泪道:“先生高义……”
孟秋北架住他,“我今生与他生死一体,这样的话,鲁兄不要再说了。”
两日后,孟秋北与鲁仲约好,每三月送货一次,鲁仲连得信立即回书田晋南,孟秋北拦了一下,道:“能不能让我写几句话带给他?”
鲁仲连点点头,“不宜过多,你写吧,我来送。”
孟秋北拿着羊皮枯坐了许久,胸中千言万语却无从下笔,直到鲁仲连催了又催,这才落了墨,“美酒虚待,与君千里共饮。”鲁仲连得书,放马而去,孟秋北站在廊下许久,忽然落了两滴泪下来。
活着,比什么都好。
翌日,孟秋北号令商社拿出多年积攒之金,隐秘采办,兵器胄甲,菜蔬干肉,牛草马料,无所不包,只要是能解即墨困境的,孟秋北蚕食鲸吞,令陈城商贾侧目,最后索性放车各国往来奔波,做起了游商。
当第一笔物资抵达即墨的时候,田晋南也接到了鲁仲连的密信,在密信底下,一行小字写着:美酒虚待,与君千里共饮。
田氏骑士惊奇地发现,孤守三年即墨的主事先生田单无论多么艰难都不曾嗟叹流泪,而在这个烈阳当空的午后,田晋南手执密书第一次泪水长流。
☆、第二十一章
即墨这座城,田晋南并不陌生。作为齐国第二大城,根基正是由田氏一族所奠定。田晋南仔仔细细地将即墨城勘察了一番,在十数年的休戈时光中,箭楼已然破损,城外壕沟也几近填平,兵器库房中可用的器械更是寥寥无几。
孤守即墨近四年,物资统一征调,安置老弱妇孺,整队编精,修理器械,加固城防,纵然日子不好过,但也勉强支撑了下来,如今又有了孟秋北的支持,田晋南不由一舒胸中怅然,更有了守城的底气。
“将军,莒城有消息了。”
“怎么说?”田晋南心绪绷紧。
“立了田法章为新齐王。”
田晋南闻言愣了愣,半晌才重重拍了一下书案,只说了一个字:“好!”
“将军,那我们……”
“自然是放出消息回应,还有……”田晋南微挑眉,“派一小队人趁乐毅不在,骚扰一下骑劫部,他必然来攻,乐毅肯定会制止,现下不能正面对抗他,为他找点麻烦还是可以的。”
正午,骑劫部的猛攻维持了半个时辰,远处一道红云奔袭而至,天边响起了急促的鸣金之声。
田晋南长吁一口气,同燕军对峙四年,还是深撼其战斗力之强。
“密探传来消息,说乐毅在帐中大发雷霆,骑劫虽已服软,但极不忿,将军,明日还挑衅吗?”
“一次足矣,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
田晋南焦躁地在屋中转了数圈,再过一个月就是他孤守即墨整整四年的日子,这种不伦不类的战争使得许多人都纷纷逃离,中军司马一个月报了两趟,再这么下去,怕不等乐毅来攻都要跑成一座空城了。
“将军,现下怎么办?”
田晋南望着门外沉沉夜色,对中军司马招了招手,低声道:“去寻即墨东南五十里之外的广成子来——”
“这……”
“没办法的办法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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