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他是第一人:第一个上这颠峰、第一个与他攀谈、第一个向他释出善意……第一个待他如此好的人,所以他格外依赖凡天,充斥著一种莫名信任。
对,信任。他脑袋空空──这是凡天说的话,虽然他不大明白个中涵义,但总觉得这与他对什麽事都毫无印象、过去是一片空白脱离不了关系;他常常听见凡天叹息,左一句怎麽会这样、右一句你好狠的心,长吁短叹,他不只一次问著,但凡天每每在转身看见他後就只是选择噤口,轻柔地拍著他的头,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表情凝望他。
凡天不愿说,他就不过问──凡天说这是一种温柔,除了温柔之外,凡天教他读书识字、也教会他其它的情绪的表达……不过某些太过复杂的情绪他还是不懂,像现在,他就不明白凡天为什麽额角暴青筋、眉心微微抽搐?
「……」掩面蹲在雪地里,凡天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强压下一把扼死身旁人的冲动,只差没恼的放声大吼。
天哪……这些日子来,他已经喊过他一千两百四十三次了,他喊得好累!可不可以饶了他呀?
不是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只是没想到失去的竟是如此之多,多到乾净单纯如新生婴孩,什麽都不复存在。
──如果回忆是痛苦的,消磨真是最好方法吗?
他不只一次,自问著。的确,抹煞了过往的人可以活得潇洒快意,可被留下的人呢?原原本本记得一切、深深镌刻在心的人又该如何自处?
很多年,他一直在寻找这个答案,他看过千秋万世,踏遍天南地北,只差没追进地狱去问问那些饮了孟婆汤的人:没有回忆,真的比较幸福吗?所谓的过去,真的是一种束缚、一种包袱吗?
他想著,双手又捂上了脸,陷入沉思。
「凡天,别恼怒我……别生我气,好不好?」看他好半晌没吭声,寒玉以为他生气不理人,便乖乖跑回葺屋内,捧来了本书在他身边坐下,细细读了半天,见他仍没搭理人的意思,不觉垮下张脸,可怜兮兮的拽著他衣角。
他不喜欢这样的凡天!不理人的凡天看起来离他好远,虽然人在,但魂识不知去了哪,仅留下一个躯壳;除此之外,他也不喜欢冷著张脸的凡天,看起来就像另一个人,另一个,他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人。
「啊?」感到一阵冷意袭来,原先捂面的双掌改为平贴在面颊两侧。搓了搓脸,凡天这才听见他的声,一回头,就看见一张嘴扁的老高的委屈脸庞。「怎麽了?」
烦死人!不管了,他决定不管当初那些个笨蛋做了什麽样愚蠢的决定、更不管自己做的决定将来会不会惹火那两人,这一次,他不会再有所顾忌,虽然不愿承认,但他只能说听天由命!要是真有缘,他们会重逢的,大家都是自私的,如果这是自私的他们的骇人选择,那同样怀有私心的他也有权做出惊人之举!毕竟他不喜欢心痛的感觉,一次,就够刻骨铭心。
为什麽,好好的一份情谊要如此令人心疼哪……
「别生我气好吗?」寒玉一脸泫然欲泣的无辜表情,明知道他不会流出眼泪,凡天的胸口还是隐隐发疼。
「我没有生气。」揉揉他的发,扯出抹笑的凡天忽像发现了什麽,嘴角再度微微敛起。「怎麽又没束发?批乱著像什麽样!」说多少次要他把白如雪的长发束起,怎麽都听不懂?吓著人怎麽办?
「我弄不好呀……」吸吸鼻子,寒玉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让凡天莞尔,叹了口气,就像早有准备似的,凡天不慌不忙自怀中取出柄牙梳。
「看著,我再教你一次。」站起身,只见他动作俐落的用牙梳,一绺一绺的梳开寒玉披散凌乱的发,直至他的发如瀑如绸泛著银亮的辉煌,这才又灵巧的以指挑起几繓,交错编结成辫,最後在发尾处绾上了个结。
「哇……凡天的手好巧!」寒玉惊叹著。好奇把玩过腰雪色长辫的动作很快变成粗鲁的甩动,长发在风中飞拂,竟奏出一曲又一曲的凄切风音,就像是,沉痛哀绝的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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