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颔首赞许:“凤磬说得不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所以现在暂且偃旗息鼓,坐看赵肃的下一步,与高拱共事的那些年我都忍过来了,也不在乎这多点时日。实不相瞒,我手中还有一个可以对付赵肃的把柄。”
张四维讶异:“是什么把柄?”
“时机未到,不说也罢。”张居正笑了笑,面色一肃,提起另一个话题:“不管谁入阁,都不能阻止我推行新政的脚步,考成法几年有余,也是时候做别的事情了。汝观,就由你来说说罢。”
“是,”王国光从袖子抽出一份条陈,递给旁边的张四维。“这是我根据元翁的想法,草拟出来的一个方案,名为条编。”
张四维粗略看完,又递给殷正茂,过了会儿,待众人都对条陈之事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王国光才开口问道:“如何?”
张四维看了张居正一眼,沉吟片刻:“恕我直言,此策要推行,只怕比考成法还要艰难。”
王国光反问:“难在何处?”
张四维手指点点其中一处:“先不说清丈土地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单是将田赋由实物折算成现银,就难以推行。一来,只怕没有那么多的现银,二来,江南富庶地区倒也罢了,一些贫瘠之地,必然还是我行我素。”
王国光道:“现银自然不是足银,而是色银,另外我还从前往东洋经商的人那里打听过了,倭国盛产白银,所以这个问题是可以解决的。至于征收,千百年来,无论官府还是百姓,都习惯了实物纳粮,一时半会自然难以适应,但是长远看来,却是于国于民有利的。对朝廷来说,以往缴纳实物,不仅要加上中途运送的费用,而且实物无法存放太久,一经风吹雨打,就容易发霉浪费。对老百姓来说,实物好坏,都由经手的小吏说了算,这其中难免有些小人j,i,an吏,以好作次,克扣百姓,若是一律换成色银,则往后这种情况,要大大减少。”
张居正道:“不错,自古变法新政,都是先难后易,一旦上了轨道,形成秩序,任谁也无法让它停下来。老夫仔细琢磨过,若说以折成现银为赋税,有一条弊端,那么以实物纳粮,就有十条弊端,以一比十,当然是前者更好,至于推行难度,大可在一两个州府先试行,一两年之后,待瓜熟蒂落,再推行全国。”
他的目光扫过几人,语调渐渐变得激昂:“自古以来,以实物征税,延续千百年,未尝有人思而改之,听闻当年孝宗也欲改革,却因担心朝野阻力而无从下手,而今老夫愿一马当先,做一做这件棘手的事情!”
吕调阳起身拱手:“既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我等自当追随元翁,更无二话,有何需要下官做的,但请元翁吩咐一声!”
“但请元翁吩咐!”其余几人也起身道。
“好!”张居正哈哈一笑,示意他们都坐下。“只是老夫总觉得条编此名不够响亮,还请诸位想一个更为贴切的名头,也好让人眼前一亮。”
“类编法如何?”王国光提议。
“明编法也可。”殷正茂道。
“总编法?”张四维出主意。
众人七嘴八舌,唯有吕调阳手捻长须,默然不语。
张居正道:“豫所有何提议?”
吕调阳慢吞吞道:“此法既是将诸多役法糅合成一条,照统一标准执行,不如就叫一条编法如何?”
张居正沉吟:“我改一字,编改作鞭,长鞭的鞭。鞭者,兵也,亦有震慑之意,表示朝廷威严,不可侵犯,就叫一条鞭法。”
此时此刻,有生以来第一次走入皇宫,将要觐见中国皇帝的范礼安,正紧张地不停拭汗,脑子里翻来覆去背诵着自己将要说的台词,以免失礼。
因为他知道,这次觐见,无论是对自己来说,还是对耶稣会来说,都是无比重要的。
第112章
这真是一片宏伟而美丽的宫殿,范礼安心想。
他曾去过罗马教皇所在的主教府,也曾谒见欧罗巴许多君王的宫殿,可是眼前这一大片建筑群,明显是与西方建筑毫不相同的风格,纵然范礼安一路行来已经见识过不少东方民居与官府,但紫禁城的规模,依旧令他叹为观止。
此时的欧洲,许多街道是脏乱差的,污臭熏天,天气一热,又或是下雨天,那滋味就更别提了,只有贵族们的城堡,又或是国王的皇宫周围,才会有专门的仆役清理打扫,而明朝已经有了先进的排污系统,从南到北,广州、扬州、京城,几大城市的面貌让范礼安一次又一次地发出赞叹,现在入了皇城,这种惊讶已经变为仔细端详那些建筑物上的装饰和雕刻。
前面带路的小黄门不得不再三停下来,一边回头催促他走快一些,一边偷偷打量着这穿着黑色衣服,灰发碧眼的洋人。——如今虽然海禁开放,可西洋人的出没也仅限于沿海港口,而且受限甚多,像范礼安这样的,自然绝无仅有,也难怪从没见过泰西人的宦官好奇万分。
朱翊钧是在乾清宫西暖阁接见他的,一切按照自己平日的习惯来,没有丝毫特殊之处。
范礼安跟在小黄门后面走进来,看到一个身穿绿松石色袍服的年轻人坐在书案前,旁边弯着腰正指着桌上地图为他讲解的,正是老熟人赵肃。
范礼安瞧见赵肃,先是眼前一亮,随后反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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