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粉白花瓣飘飘摇摇,缓缓落下,停在树下横卧着的女童眉心竟是不动了。日光晴好,打叶间投下细碎的金束。微风和煦,拂动草丛送来阵阵暖意。阮慈只觉眉间酥痒,缓缓展开双目,怔怔地从草地上坐起,茫然四顾,发现自己身处一处树林之中,红日偏西,竟已是近黄昏了。
“小妹妹,睡得可好?”
只听身后传来一人温润的声音,阮慈吓了一跳,忙回头望去。迎目便是一大片深深浅浅的红,她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朱衣少年正长身玉立,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草丛中。
只一打眼,阮慈便有些愣神。眼前仿佛只剩下那大片的深红与轮廓柔和的玉色中那一双略显细长的眉眼,就好似爹爹最喜的那副墨梅图中的墨色,却又比那宣纸上渲染开的两点黑更浓郁些。
朱衣少年似乎微笑了一下,俯□道:“巢湖近日雾气古怪,可别再到湖心玩了。”
阮慈回过神来,微红了面颊驳道:“才、才不是玩呢!湖上……湖上有怪漩涡,把我们的船卷了去,我一不留神才……对啦,娘,还有季妈,还有那个撑船的大哥——”忆起落水前那惊险一幕,她顿时仓皇起来,话语中已带上了泣音,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少年衣衫,满目征询。
朱衣少年见自己一句话便引得阮慈含泪,长眉微蹙,安慰道:“小妹妹别哭,我救起你时并未见到水中有他人,想来你的家人平安无事。”看一看日头又道,“只是我将你带到树林里时尚是清晨,现下却已然傍晚……小妹妹睡得倒甚是安稳。”
阮慈放下心来,忍不住扑哧一笑:“人家昨夜想着要到家了,心里高兴便没睡好……一口一个小妹妹的,你自己就很大吗?”她破涕而笑,眼中犹沁着一汪水,看起来更是可怜可爱,那朱衣少年看着她,又微微笑了一下。
阮慈这时已知自己是被这位红衣衫的大哥哥救起,心中感激,拽了拽少年衣角笑道:“喛,虽然我爹爹常说女儿家的名字不可随便跟人说,不过既然你救了我,我便悄悄告诉你……我姓阮,娘叫我阿慈,你也这么叫我罢!”
朱衣少年抿了抿唇,学着她的语气微笑道:“既然你告诉我你的高姓大名,那我也便悄悄告诉你我叫什么好了……我姓沈,阿娘叫我百翎,就是湖心那座大岛百翎洲的‘百翎’。”
阮慈想起撑船小哥曾说起湖心“怪岛”时那副惧怕的语气,心道:原来那座怪岛叫百翎洲,这名儿倒是好听……这位沈哥哥倒是知道得清楚。
她年纪虽小,跟着爹娘出过几次门,却也懂得一些世故。爹爹常常说知恩要图报,这位红衣衫的沈哥哥救了自己,便是有大恩于她,阮慈想着,便学着戏词上的口吻道:“沈哥哥对阮慈有救命之恩,来日就是做牛做马也当报还,只是不知道你家住何方,也好登门道谢?”
沈百翎莞尔,摇头道:“你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怪话?我不过是恰好经过,顺手将你送上湖岸,怎么就扯上什么牛马了……时日不早,你还是早些回家去罢,想来你爹娘也要焦急得很了。”
阮慈伸手摇了摇他衣角,道:“那沈哥哥你和我一起回寿阳城,我爹爹虽然脸长得像板凳,不过人很好的,我让爹爹好好谢你!”
沈百翎笑容微敛,摇头道:“不成。我……我阿娘不喜我走得太远,更不允我到人……嗯,到寿阳城去。这里朝前走不过一刻便是官道,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猛兽恶人,你不必怕。”
阮慈扁了扁嘴,道:“我常常和城中那些孩童溜出城门玩耍,才不怕哩!”顿得一顿又道,“那你也告诉我你住在哪儿呀?你不愿意到寿阳城去,那我来寻你好不好?我还给你带好东西,季妈做的糕点可好吃啦!”
沈百翎犹豫不过片刻,便一口应下:“好。那明日我便在这里等你。我家……嗯,我家就住在湖边树林里,平日里我都在这附近。”
阮慈这才恋恋不舍地迈开脚步,走得片刻便看到官道,她站在路中央回首朝来路望去,只见习习凉风将劲草压向自己的方向,遥遥的那棵花树下,红衣少年似有所觉,远远地挥了挥衣袖。
夕日余晖肆意洒泼,在巢湖上碎成万千金斑。红霞似锦,将湖面染就出大片绚丽。只见湖水之中,距岸边丈余远之处露出半个细长身影,下半截没于湖面之下,朱色衣袂渡了一层金,在水中无依无凭般地飘动,几欲与倒映的霞光融于一色。
天色向晚,湖面上白雾渐渐蔓延开来。一缕薄雾勾卷着袭上少年脸庞,那双墨玉般的眼眸被白蒙蒙的雾气渲染得更是漆黑灵动,正是阮慈的那位“沈哥哥”。
沈百翎默然凝视西天,直至那轮红日渐渐隐没在远山之后方收回目光。他浮在水中,分明脚下无所依凭,却不下沉,只是随着湖波微微上下,十分从容。
“阮慈……阿慈,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过得片刻,他面上掠过一丝笑意,想起半个时辰前向自己做别的女童,“人类……人类也不像阿娘说得那般可怕啊,她还叫我……沈哥哥,呵。”
又回味了半晌,雾气已渐渐覆盖了整个湖面,水也变得寒冷起来。沈百翎才轻呼一口气,屏住呼吸,慢慢将头颈沉入水中。片刻之后,原地漾起圈圈波纹,湖水上再无半个人影。
巢湖几十丈深之处,湖水已是深碧,愈往深里去更是蒙蒙一层乌绿。碧色中一道身影如游鱼般拍打着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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