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耳边忽然听到樊重光轻声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奉李统领命来的。”
“奉命来嫁给我?”
“……”
怀里刚才还安安静静的东都狼瞬间炸毛,挣开、挥拳、半途改向、目标从脸到肩膀、打个正中的动作一气呵成。
樊重光被揍向踉跄一步倒在床上,笑:“你看咱们儿子都这么大了,都能驮着我们跑这么远了——”
“再胡说揍脸了啊!”雷平安警告。
“我哪儿胡说了?”
“儿子是我的!我的!”
……重点没搞对啊雷平安……
樊重光没爬起来,只是笑着伸手拉他:“站着不累么?来。”
累肯定是累的,刚从战场上回来,也没得好好休息一下,雷平安便也在樊重光床上坐下了,一坐下,身体放松下来,就觉得四肢都发酸乏力,向后一仰,索性也躺下了。
过了一会,雷平安说:“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
樊重光躺在他身边,侧头看着他,微微笑。
雷平安说下去:“虽然被宋将军责备了,但我还是挺兴奋的。”
这狼崽子……樊重光心想,移了移手,用指尖轻轻抚摸雷平安头冠红翎的尾端。
雷平安也侧过头来看他:“喂,我这也算救了你命吧,怎么报答我?”
雷平安满心想着樊重光回答“给你买马草”,听到的却是:“以身相许吧。”
雷平安哼了一声说:“谁希罕你的身体,庖丁也庖不出几块排骨,切成块去卖也不值几个钱。”
樊重光笑出声来。
听着樊重光的笑声,雷平安心想虽然自己第一次上阵杀敌挺兴奋,但之前看到樊重光被奚兵砍中的时候,看着血溅出来,自己其实害怕得心都缩紧了,想都没想一个渊就奔着他去了。
还好,只是轻伤。
而樊重光这混蛋还是这么没心没肺的笑,也许,他受伤已经成习惯了吧……身为苍云军士兵,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战斗?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到樊重光轻轻地说:“平安。”
雷平安应了一声:“什么?”
樊重光没说话,停了一会,又轻轻地叫他名字:“平安。”
雷平安咬着嘴唇微笑,没再回答,他知道樊重光也不需要他回答。
就是心安了。
“平安。”
雷平安把脑袋向樊重光凑近了些,红色翎子和白色翎子叠在一起,雷平安闭上眼,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过会儿自己再回营帐去,先歇一歇……歇一下……
樊重光听着雷平安睡着过去的均匀的呼吸声,缓缓探过手掌,盖在雷平安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挲雷平安的手指,极轻地说:“笨蛋啊,你接受了我以身相许,别说马草,我还有什么不是你的啊。”
笨蛋睡着了,笨蛋没听见。樊重光笑着叹了口气,也闭上眼睛。
六、从雁门关到天策府,再到太原
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卷地而过,扬起一阵迷漫的雪尘,与两个同袍出去侦察前线敌军动向的樊重光回到前线营地,他策马拐进营区,远远便看见一抹显眼的红色,那是身著天策府袍甲的雷平安在与苍云士兵们抬木料设置拒马(即将木柱交叉固定成架子,架子上镶嵌利刃或铁刺,是一种木制的可以移动的障碍物,用于战斗,以阻止和迟滞敌人军马的行动,并可杀伤敌人,亦名“拒马枪”)。
雷平安来到前线,虽跃跃欲试地不止一次向宋森雪请缨出战,但是宋森雪心想燕副帅有命令不能让这天策府的小子出了事,让他出去冲锋陷阵是不行的;但看这家伙血气方刚一副闲不住的样子,不安排他做点儿什么,当心他憋得忍不了了再搞背地里出战这种蠢事,于是宋将军一挥手,安排雷平安去与苍云士兵们干加固防御设备、抬扛木料、制作工事等等活儿,只在营地里转悠,不把他放出去直接与敌兵接触。
雷平安虽然觉得不满,但被教训过的人,面对着宋森雪还是有点儿怂,不敢顶撞违抗,只好服从将军安排的任务。他干活儿倒是踏实,不偷懒,好几天下来虽然只是在营地里干活,却也从中学到不少务实的御敌经验,他虽然还是惦记着想上战场厮杀,但干起防御工事活儿来也是干劲十足。
樊重光正要向雷平安奔去,却听那边有人叫自己:“樊队正!张校尉叫你立即去商议军务。”
樊重光立即道:“是!”再向雷平安方向瞧了一眼,拉回马头,且先去干正事。
时令已将近入冬,再过得一段时日前线环境便将变成十分恶劣,御寒的柴草、果腹的粮食等补给物资供应将成为极大问题,不仅进攻难,便连坚持防守在前线都殊为不易。——当然不只是苍云军要面对这样的困境,奚人也同样面对这样的状况。因此在进入隆冬的时候,双方军队都会撤退休养,会有一段时间无交战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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