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鹿到了换角时节,有时我隔了老远还能听到他们砰砰地拿头撞树,蠢不可言。
麋感阳气而角解,待到撞去老角,过得几日,头顶又发出一对短嫩的新茸,瞧着甚是可喜。
失了大角防身,他们更是胆小谨慎,吃草时紧紧挨在一处,稍有风吹草动便要战战兢兢。
我日子过得闲了,见那白鹿如惊弓之鸟,忍不住生出逗弄之心,时常在他附近悄悄出没,撒上几泡尿圈圈领地,等着听他婆婆妈妈地嘱咐同族小心防狼。
没想到那唠叨竟有一日一语成谶,我不过半刻没见着鹿,他们便在池塘边遇着了狼群。
听见蹄声纷沓,我还只当又是一场虚惊,待到了近前才大吃一惊。
只见池塘对面,六七匹灰狼追着那头白鹿紧咬不放,为首一匹伸爪连连飞扑,总是只差半步便能抓到鹿臀。余下的鹿群逃至这头,隔水悲啼不止,奈何连一搏之力也无。
有伶俐的幼鹿想起喊蒋梦来:“狼崽子诶——狼——”一声未毕,戛然而止。
大约也是没想到又唤出一匹真狼来。
群鹿霎时间又四窜得无影无踪,我举步向前,冷眼打量那几匹同类。许是迁移领地时路过此地,恰好遇见这一群行走的肉食,忍不住过来下手。
老人家我在荒原待得久了,世道变得快。
如今连这不入流的败类都赶闯老子圈的领地了。
我一足踏到水上,平静的池面横起波澜。
对面的群狼忽有所察,后头几匹回身一望,纷纷缩了缩身形,惊疑不定停了脚步。只有为首那匹头狼舍不得快到嘴的食粮,仍在穷追不舍,白鹿左躲右闪一时力竭,被他一爪抓出几道血痕。
我登时怒火冲天而起,仰头一啸,震起林间一片飞鸟。
其声仿佛不是发自我喉间,自无尽遥远处破空而来,如朔吹翻江,在肃杀天地间回响不绝。
老子凶起来,连自己都怕。
对面头狼直接被震趴到了地上。
几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呜呜低嚎着拱背望来,见我慢悠悠朝前踏出一步,立即夹着尾巴狂奔去远。
狼族性本狡黠,如此龌龊之事多矣,他们也不会以之为耻。
过得片刻,那白鹿才似大梦初醒,惊惶地望来一眼,还未等我开口便择了个相反方向跑开了。
小小池塘边顿时只剩我独狼一匹,我眯了眯眼,有些寂寞。
我站了片刻,琢磨着回去睡觉,未曾想他又犹犹豫豫兜了回来。
隔着一池幽波朝我低鸣道:“多谢。”
我又眯了眯眼,道:“你很怕我?”
他道:“你是狼,我自然怕你。狼最是凶狠狡诈,你为何救我?”
我答不上来,只道:“你家洛洛的炖肉,好吃。”
……
狼凶狠狡诈,确是不假。
狼族不认义理只认强者,强则为尊,弱者只有服从的份。
当初蒋梦来跟着我捕猎扑食啖肉饮血,我便觉得他不会差。可惜养到半途,被个魔教教主捡了个现成便宜。
后来小崽子果然长成强者,心如磐石巍巍不动,祸害人间残忍决绝,我心甚慰。
这次见他,却弱了不少。
前几日蒋梦来终于来找我聊天,道:“铭心被盗走了,是么。”
刻骨与铭心本是双剑,当初老教主传剑于蒋梦来,只给他一把刻骨,却绕来捡到他的狼群领地,将铭心深埋于地下。
老教主对他道:“你性子太野戾气太盛,总有一天闯下大祸。”
刻骨铭心,剑意狠绝,拆开来都是噬魂饮血无数的凶器,并成一对更非常人可驭。老教主到底心疼这崽子,怕他奔着绝路直直地去。
蒋梦来问:“名字既然是一对,剑怎么能不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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