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亲爱的村民们——滋——”
挨在太师椅上噜噜抽着竹筒水烟的黄家爷爷放下翘起的二郎腿,踢了踢前边儿桃丫坐着的老长板凳的腿儿:“桃丫,出去听听广播讲啥。”
桃丫昂着脑袋,双眼紧紧盯着电视:“不去。”
黄家铺头东南角的货架上方钉着个铁架子,铁架子年代已久,架身几乎全锈掉了,上面搁着桃丫他们几个在看的老款crt电视,平时没生意的时候——比如现在——看铺子的就能用它来打发时间。偶尔有村民来一起看,或者一两个烟筒不离身的老人,又或者一群光着脚丫的,裤袋装着弹弓的小家伙。可惜的是电视只能收一个台,节目量少得跟丰富这形容词挨不上边儿,好在今年春节吴家老大带回了个小盒子,往电视机上一放,竟然就能看很多个台了,桃丫不用再连电视广告都守着看,或者翻来覆去地跟爷爷奶奶看那几张粤剧碟。
见孙儿纹丝不动,爷爷又喊了声“桃丫”,被叫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推了把一同坐在老长板凳上的黑钟:“你去。”
黑钟慢悠悠站起来往外走,爷爷坐直了,又踢了下那板凳腿儿,说话时喷出的白烟弥漫到桃丫跟前去:“看你懒成啥鬼样,要走进电视机里了?”
被训的人不服气地小声嘟囔:“迟点儿就要读啥烂鬼高中了,别说电视机,鸡都看不见,现在也不让人多看一会儿……”
黑钟抬腿跨过门槛走出黄家铺头,迎面一阵夹杂泥沙的风,他抬头看看天空,漫天都是白色羽毛似的高云,村里的大广播伴着电流声在讲台风将近。溯村年年都会经好几个台风,且数八月最多,溯村人早已习以为常,家里进水不算啥,扫水费的工夫不大,他们着紧的是那些作物牲畜,只怕来势汹汹的台风赔了钱财。
黑钟盘算着进去跟黄家爷爷说声广播的内容就回家去,时至四五点,阿秀该快来了。他想着干脆就借这次台风作引子,开口让人往后别来自己家——他大哥歌唱比赛得了二等奖,还上了电视,不日就会风风光光跟爹娘一起回溯村。日子又要回到常轨,他没理由再让阿秀过来了。
黑钟望望隔壁吴家围墙上头探出的桔子树的尖尖,心想有一小段时间没见着吴家阿混了,最近他常跟阿秀在一起,连桃丫都找得少。
村里的广播还在放,黑钟走进黄家铺头,还没说话,就听桃丫在跟他爷爷说:“我也想读好书,但我不是块读书料子你又不是不晓得,不过要是我能像混子也上城里浸墨水,指不定我能重头做人……”
他听了着实忍不住插嘴:“你说啥?混子要上城里读书?”
桃丫转头说道:“是啊,好像是上个礼拜还是啥时候他自己跟我说的。”
黑钟心眼儿不知不觉就提起来了:“你说的大学吧,咱三不一块儿读溪高?”
“我也以为呢,应该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黑钟心里一下子打翻了五味瓶,他不求吴家阿混待自己有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可离开溯村这样大的事情,阿混是觉得只有桃丫值得说一声,而自己是懒得告知的对象?他是得多么没心没肺,就像把毛巾落下的事儿,他老早就忘记了,甚至还忘了是自己的毛巾。黑钟真想问问,混在一起这么多年,是不是都没有把自己当兄弟?
他往吴家院子走去,有风吹来,热风,包裹在皮肤上黏嗒嗒的。
街上的沙石垃圾不时卷进铺头,半边的卷闸门拉下,黄家人开始为不久后将来临的台风做准备。家里才四个人,除去两个女眷和逢刮风下雨就脚痛的爷爷,就剩桃丫了。作为他们家主要劳动力,桃丫先要把天台和院子里的植物都搬屋里去,然后干柴也要放到保证不会湿水的干燥地方,最后还要弄些吸水的海绵之类到大门的门缝,用处虽然不大也能稍微挡些水。
在大姐监督下终于将柴都放妥了,桃丫擦了把汗,将奶奶递来的番薯糖水喝完后,上天台干活儿。他最喜欢这时候的天台了,风虽已凶猛却不至于将人吹走,只是将酷热吹的一干二净,带着潮湿的水汽,打到脸上即使疼也敌不过舒爽。一到天台,桃丫好好的头发就被大风吹得乱七八糟了,略长的额发还呼的进了眼睛,他手脏,只好用手背揉眼。揉着揉着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因为风大那声音模模糊糊,他不确认,便眨着冒着生理泪水的眼睛四处张望。
眼神定住,桃丫放下手,朝对面天台大大笑开了——那个笑着在大风里朝他挥手的,不是吴家老大是谁?
他走到天台边上,双手圈成个圈圈举在嘴边喊道:“恒哥——你在干嘛啊——”
阿恒回喊:“等下找你——”
桃丫刚点头,突然想起来快来台风自己是不允许出门的,溜出去容易溜回来难,大姐他们三双眼睛看着,他不敢冒这个险。
阿恒一看桃丫表情就明白了,他指指楼下:“去侧门。桃丫听到没,侧门——”
这啥意思啊……阿恒下楼了,桃丫也就懒得想,快手快脚干完活儿后,洗把手飞快地也下楼去了。
等桃丫到院子,阿恒已经站在侧门外了,桃丫咻地溜到他面前去,说道:“我今天不能出去啦,大姐要骂的。”
“你不用出来,我就在这儿跟你说说话。耳朵好了没?”
“早好透啦,洞洞都不见了。”他伸头让阿恒看了看,“就说话倒可以……”侧门开在院子,井口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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