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药,丹青睡着了。药方里加了安神的朱砂。原本为画画准备的上好朱砂,又派上了用场。
手指轻轻抹过他眼底两道淡淡的y-in影,承安坐在床边出神。不知怎么就想起宫铁磨老先生上午过来复诊时候说的话。
“过劳伤气,心肺俱损;思虑伤神,七情难安。这位公子是累着了。虽然x_i,ng命无碍,却伤了元气,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养不回来。”说完又看承安一眼,内容丰富,“年纪轻轻,什么事要把自己为难成这样?”老先生向来耿直,承安只得陪笑。
“殿下,人呢,老朽是给你看过了。养不养得好,还得看花多少心思。”
——好些天了,汤药流水价下去,人却始终不见大好。
自从那天之后,两人什么都不再提。承安极尽温柔体贴,事必躬亲,似乎把所有心思都花在照顾丹青上。
丹青醒着的时候,总是很有兴致的样子。或者指挥照影准备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说是最后装裱要用。或者靠在承安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诗词闲话,逸闻趣事。两人皆是博闻强识的才子,文思敏捷,言辞便给,你来我往之间,往往妙趣横生。别说当事人乐在其中,就连照影偶尔在旁边偷听两耳朵,都时常合不拢嘴。
丹青年岁虽轻,却屡遭坎坷,又是豁达赤诚的x_i,ng子,胸襟见识,远非一般同龄人可比。两人虽然交往了不短的时间,承安还是第一次这样从容细致的了解他内在的光华。看着怀里的人,只觉晶莹剔透一片,似冰似玉,生怕化了碎了……心底深处,却又仿佛有个残忍的念头一闪而过,隐隐等待着冰消玉碎的一刻。
有时候,丹青说得高兴,承安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抱紧了啃噬一番,丹青也不忸怩,由着他来。那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激得承安心头火起,不管不顾的把他压在身下,胡天胡地,任凭他辗转呻吟,嘤嘤啜泣,最后昏睡过去。
承安把被角再掖一掖,终于起身,出了暖阁,跨过隔扇门,来到外间的厅堂。
贺焱、李旭、冯止、照影、照月、君来,一大帮人围着当中的紫檀书案,却静悄悄的没一丝声响。
君来最先发现承安,挪开一步见礼:“殿下。”
其他人纷纷排开行礼。承安摆摆手,要大家随意。照影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承安道:“睡着了,一时半会不会醒,你们自在看吧。”走到屋角,在靠椅上坐下——为了方便丹青休息,酸枝靠椅贵妃榻全搬了回来,铺着软软的羊皮垫子。
所有人重新陷入寂静,在画中流连。
从卷首到卷末,走过山中四季景色,须臾已是一年光y-in。看第一眼,色彩和线条立刻化作各种情绪直击心灵,叫人无法自拔。明明是一张平铺的画,却变成了一段悠长的岁月。凝成这岁月的,是一生的爱恨情仇。
看到卷末,似乎春天里那些鹅黄嫩绿还在眼前招摇,转瞬间已经一片天寒地冻。你会觉得自己犹如伫立在岁月的尽头,回望此生,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都无限苍凉。于是你暗暗恨起绘画者来:早知结局如此悲伤,就不要把过程渲染得那般美丽;若要留住中间的美丽,就不要把这结局呈现出来。
承安看着众人如痴如醉的表情,靠着椅背合上了眼。画中的一切早已印在眼底,烙上心头。只是,他不忍再看。
终于,照月长叹一声:“我如今才知道,世间真的有天才这种人。”
大家暗暗颔首,深以为然。过了一会儿,李旭道:“最后几笔似乎未完成呢?”
贺焱又端详片刻,道:“这样正好。笔力到此,心血枯竭——”看看承安,“这孩子,当真在豁出命画画啊。”叹惋之中,带着深深的敬意。
第38章
“轻一点,嗯,再轻一点。”丹青缩在高脚靠背太师椅中,指挥承安往画上刷水。水是请照影吩咐下人用白芨草煎的,足足一大盆。
丹青病中无力,又不能假手他人,承安只好把这些体力活全包下来。也亏得他百j-i,ng百灵,一点就透,做起来似模似样。
“干什么非得这么慢这么薄?一次多刷点不就行了?”
丹青悠然道:“慢工出细活。就得这么浅浅的一层层往上刷,最后才能显出连年累月沉积渗透的效果来。”说着,从椅子上跳下,拿起一支干毛笔站到书案前,“把香炉端过来。”
“这又是做什么?”承安口里问着,手已经听从吩咐把屏风后头放着的白玉小香炉端到丹青手边。
毛笔在香炉里蘸了蘸,手腕一抖,几点香灰洒在纸上。
“啊,弄脏了!”承安一声惊呼。
“别慌别慌,只是做几个霉点子。”丹青趴在案边,轻轻把香灰吹开。不一会儿,落过香灰的地方果然显出一种曾经受潮生霉的印迹来。
“百年古画,又是藏在民间,表面受点损伤是难免的。样子太光鲜,反而失了真意。”
承安笑:“受教受教。”
霉点子做到冬景一部分,丹青忽然停住了。承安过去一看,原来他正在瞅那白雪红梅。猝不及防之下,被纸上触目惊心的点点殷红刺得心如刀绞。
痛定思痛,痛何如之。
这些当初勇往直前的证据,如今叫人恨不能落荒而逃。
承安抽出丹青手里的笔,站到背后让他靠着自己,感觉他慢慢放软身子,最后把分量全部落到自己身上。
“唉,可惜了那些正品鸽血红啊,竟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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