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先让对方落座,然后不以为然的说道:“王二尹何必妄自菲薄,说来你也是朝廷命官,堂堂一县二尹。我白日里看那林养谦,为人狂傲无礼,想必不好相与的。但林养谦就算再如何嚣张跋扈,莫非还敢加害你不成?须知朝廷王法在,还怕他怎的?你有何委屈,尽管诉说。又或者要检举甚么罪孽,也只管说来,严某为你撑腰壮胆。”
正所谓说话听声,锣鼓听音。严鸿毕竟是相府长孙,对这官场上人的心态,估摸起来也越来越准了。这番话,是直说道王运来心中去了。
王运来这八品县丞,虽然名义上被尊称为二尹,但shiji上也只是杂流佐贰的小官,比吏员强点有限。且他出身举人,又远不如林养谦的翰林品流清贵,于县衙之内,影响力实在小的可怜。
而林养谦又与普通的亲民正印官不同,不肯风花雪月,把公务交给佐贰官处理;反倒是事事亲力亲为,弄的王运来枉担了个县丞官身,却无什么实权,更别想依仗官职搞点灰色uru。
按说二者实力差距悬殊,王运来只好认命,乖乖当着那有职无权的二把手,苦苦熬着等林知县外察之后,转到别处做官,再烧香拜佛,希望新来的官是个糊涂虫,自己才能舒服一点。可自从林知县拿了徐海之后,他心里就开始活泛了。招安徐海可是胡总督的意思,林知县这样搞,可是跟胡大督宪对着干。如今胡总督执掌东南总督浙直,身上还兼着浙江巡抚,与他作对能有好下场?
虽然说,王运来也知道,县官不如现管,自己真要去得罪林养谦,那是一条刀子路。可i做官要权要钱,实在是超越理性的本能。与其这么憋屈着熬下去,不如孤注一掷,富贵险中求!这样,王运来便暗中打起了主意。只是他生性既无能力,有无魄力,一时还下不了决心。
等到严鸿今天一来,为徐海的事儿,又与县令大闹了一番。他打听的清楚,严公子可是和县令抓破了脸皮,骈指大骂,就差直接上演全武行了。
这样一来,王运来心中的天平立刻倾斜了。严鸿何许人也?当朝首辅严嵩的长孙,身后站着的可是朝堂上威风八面的严党!剑锋所向,无坚不摧,当年夏首辅那等狠人,照样被砍了头去。林养谦区区一个知县,就算他品流清贵,这次怕也是难以翻身。
因此他才胆大包天,存了反水出卖上官的念头。只是这人确实是既想拣便宜,又怕惹麻烦。到了店房门外,却又犯起了嘀咕,又怕严鸿不肯接纳,又怕走露了风声,将来官场上落下个恶名声,多有不便。就这么往来逡巡,犹豫不决,结果被负责警戒扮做严府家将的锦衣官校给拿下了。
严鸿听的明白,对方看来也是个并不算聪明的人,枉自在山阴县里不少日子了,居然没有分析出李文藻是林养谦的黑后台。他只以为是林养谦一个人硬抗强龙严府和地头蛇胡宗宪两家呢,所以才敢来落井下石。若是真知道本地豪强李文藻的立场,这厮怕是断不敢来卖身投靠的。
不过有这种傻不拉几的人来投靠,至少聊胜于无。严鸿当然不会点破王运来的错误,当下却接着问道:“王二尹既知那林养谦得罪了我严府和胡大督宪,旦夕间就要罢官去职,那又怕些什么?光明正大的前来jiushi。回头扳倒了林养谦,你是头功!”
王运来却摇头道:“严小相公,话不是这么说,若是落一个出卖上官的名声,小人我今后在这绍兴府内怕是寸步难行。您有所不知,我绍兴府的李太守,为人倒是宽厚的很,仗义疏财,待人如沐春风。他身为一府长官,对林养谦处处容让,任他胡为卖直,也不曾干涉。若是他知道我在严长官面前出卖了林知县,来顶他的位子,怕是对下官有些看法,日后相见彼此尴尬。府县同城为官,诸多不便,还望严小相公体谅则个。”
严鸿心中暗暗冷笑,若是李文藻知道你今天来找我,你当你只是“相见彼此尴尬”那么简单?轻则丢官,重则你都要丢命。不过对这种势利小人,严鸿也懒得提点他,只是问道:“王二尹夜晚之间来到我处,总不会j这些fe。”
王运来急忙道:“不敢不敢,小的白天不敢来,是怕人看见,夜晚前来,是要帮严大公子,搭救徐海出离监牢。那徐海虽然做过倭寇,但既蒙胡大督宪招安,便是改过自新的良民。林养谦对这良民如此滥施官法,岂不是打胡大督宪的脸么?久闻胡大督宪对陆大都督、严阁老都甚是恭敬,林养谦这般举动,实在是不给朝廷诸公的面子啊,下官虽然官职卑小,却也看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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