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潜哪里知道,毕构大开府邸正门迎接自己的举动,背后还包含着好几层深意。更不知道,自己的一时义愤之举,竟将自己送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见到毕构不顾年龄老迈,亲自出迎,他心中好生不安,连忙快步迎上前去,与对方相对着见礼。
其实即便知道,他也不会太在乎。
首先,他这个墨家子弟,是冒牌儿货。墨家作为一个整体,能不能在大唐政坛拥有一席之地,跟他其实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其次,别人之所以刻意疏远毕构,是担心受了此老的拖累,耽误了升官儿发财。而张潜之所以出仕为官,纯粹图的是当了官儿之后,可以避免贪官污吏的勒索。至于升迁与否,暂时在他心里真的没怎么当回事儿。
再次,凭着中学历史书上那些东鳞西爪的介绍,他坚信眼下任何高官厚禄,都是过眼云烟。大唐皇族之中,笑到最后的,肯定是李隆基。眼下官儿做得越大,看上去越威风八面,在李隆基上台之后,恐怕越要倒霉。与其苦心钻营,去做那南柯一梦。还不如像郭怒说得那样,求个消停!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此刻的张潜,虽然对自己的未来,和大唐的未来,虽然都隐约有了一些期待。但是,他却还没想明白,这些期待的具体实现路径。换句话说,高官显爵,做帝王师,还没列入他的人生规划在内,他当然可以做到无欲则刚。
所以,别人对毕构避之唯恐不及,他却可以大大方方带着图纸和模型上门。别人跟毕构说上几句话之后,就唯恐跑得太慢。他进了毕构的家,却连喝茶带吃饭,直到红日西斜,才施施然告辞离开。并且在离开之时,还满脸喜悦,心情也仿佛放下了一副千斤重担般轻松。
人在心情好时,就看什么都顺眼。从毕构家一路走到城门口,沿途舞榭歌台,一栋栋都好像被夕阳镀上一层金箔般雍容华贵。而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也英俊的英俊,漂亮的漂亮,个个身上都朝气蓬勃。
到后来,就连秋风中的炊烟,都带上了几分幽幽清香,伴着肚子里的酒意,让人熏熏然不知道身在何处。
正看得兴高采烈之际,左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敢问,这可是火药署张主簿的车驾?王某这厢有礼了!”
“谁?”张潜迅速从远处将目光收了回来,隔着薄纱做成了车窗侧帘儿,恰看到王之涣和王翰两个,笑呵呵地朝着自己抱拳。
“二位兄台,你们怎么在这儿?”张潜又惊又喜,连“停车”两个字,都顾不上跟赶车的仆人吩咐,推开车门,一个箭步跳出了车外,“多日不见,张某正想着该到哪里去寻找你们!”
后半句可不是客套,眼看着六神花露越卖越红火,如何保持此物高贵神秘的身份,就成了一个无法绕过去的问题。而参考二十一世纪的营销案例,名人的广告效应和文化产品附加价值,则是排在最前面的两项选择。
眼下论在大唐文化圈里的名头和地位,王之涣,王翰、张九龄,显然都比不过贺知章和张若虚。但是,贺知章和张若虚的年龄,只适合为白酒“代言”,绝对不适合再碰六神花露这种偏于“年青向消费”的东西。
此外,张潜也没把握,说服贺知章和张若虚两位老前辈,提笔写诗为白酒和六神花露鼓吹。所以,趁着王之涣、王翰和张九龄眼下名气还没那么大,先把他们三个“骗”到手,才是正理。
“你,想找我们?”王之涣和王翰两个,哪里猜得到,张潜真的在打自己的主意,还以为他只是顺口客套。笑了笑,双双摇头,“你找我们何事,莫非是家里的好酒喝不完了,想请我们帮你消耗一番?”
“可不是么?用昭越来越会说话了!你现在可是朝廷的正八品主簿,找我们两个书生有何贵干?”
“话不能这么说,两位王兄!”听出王翰的话语里有调侃之意,张潜赶紧讪讪地摆手,“张某庄子上的花露,日前可是刚刚制好,就请托张世叔,派人给二位送了过去。二位可是收到了,用过之后感觉如何?”
话音刚落,王之涣立刻苦了脸,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连连摇头。“唉,别提了。要不是那六神花露,小弟也不至于专程到这城门口儿等你的马车!”
“小弟乃八尺男儿,要那花露何用?转手就给换了美酒。只是自打喝过你那菊花白之后,再喝别人的酒,总是觉得少了许多滋味!”王翰也不甘落后,上前拉住了他的另外一只衣袖。
这才是他们两个,跟张潜打招呼的目的。原来二人今日跟张潜根本不是偶遇,而是计算好了他“下班儿”的时间,专门前来相候。只是读书人爱惜颜面,没好意思去军器监那边堵,所以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城门口儿。
“季凌,这话怎么说,难道六神花露,还给你惹出了麻烦不成?”张潜听得满头雾水,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先对王之涣发问。
“唉——。我不是进学了么?”王之涣又叹了口气,满脸惭愧与无奈,“结果世叔家的仆人,就把六神花露,给我直接送到了四门学。两个家在长安的同窗,当场就好言相求,我抹不开颜面,就转赠给了他们。对不住,用昭兄,小弟真的没有轻慢你的意思。是小弟见识少,低估了那六神花露的价值。结果,从第二天起,凡是在六神商铺买不到花露的同窗,就全都求上了门来,有的,有的甚至还直接把自家妹妹带了一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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