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岁靠着石柱,箕坐于地,浑身是血。
被无数愤怒的目光盯着,他却毫不在意,木然说道:“那又如何?只要能杀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过南山望向正在被抢救的简如云,说道:“若不是他不曾疑你学了邪功,你今日一样也伤不了他。”
“他当然不会疑我,因为他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柳十岁有些艰难地转头,看着那边昏迷不醒的简如云,说道:“当年想吃妖丹的人,本来就是他。”
过南山摇了摇头,说道:“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何必还想坏他人清白?”
柳十岁说道:“两年前在浊水底他想偷走妖丹被我发现,我想阻止却被他偷袭,这就是实情,何来坏他清白?”
过南山望向迟宴。
这两年里,对柳十岁的审讯一直都是由上德峰负责,别的青山弟子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形。
迟宴面无表情说道:“假话,不予采信,所以你们不需要知道。”
柳十岁神情漠然说道:“两年前,你们对我用刑,不管怎么痛,我都一句话不说,因为我知道你们不会信。去年你们又来审我,我终于开始说话,但说的话你们还是不信,既然你们已经认定我是那个坏的,何必还来问我?”
迟宴平静说道:“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那颗妖丹就是被你吃了。”
浊水底发生的事情,只有柳十岁与简如云两个人知道,再没有别的任何证人,妖丹便是唯一的证据。
过去两年,因为烙印在柳十岁灵魂里的秘法遮掩,包括迟宴在内的上德峰众人都找不到他吃了妖丹的直接证据。
今天,证据终于出现。
柳十岁忽然大声笑了起来,情绪有些癫狂。
“我去抢那颗妖丹……妖丹就自己……进了我的身体……它自己进来的……我能怎么办?”
他看了过南山一眼,又望向迟宴和那些用厌恶眼光看着自己的同门,摊开双手问道:“换成你们,你们能怎么办?”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还在大声发笑,但不知何时,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灰尘与血渍被冲散,看着一塌糊涂。
场间一片安静,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如果把自己换作他,那我该怎么办?
青山弟子们在心里问着自己这个问题,无法得出答案,那便等于已经有了答案。
看着满脸泪水的柳十岁,很多人生出同情,却还是不肯相信他的话。
“血口喷人!”
“简师兄已经被你害成这样,你还想毁他清名!”
“无耻小人,趁着师兄昏死过去,无法说话,便要用这等下作手段栽赃吗!”
两忘峰与云行峰的弟子无法再忍下去,纷纷出声骂了起来。
这时适越峰的救治结束了,确认简如云伤势虽重,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听着这话,过南山与很多人都松了口气。
柳十岁也松了一口气。
撑着他熬到今天的那口气,终于泄了出去。
他默默准备两年时间,不惜暴露自己偷吃妖丹,就是为了杀死简如云。
然而,他还是没能成功。
他靠着石柱不再说话,脸上写满了绝望的情绪。
……
……
迟宴当众宣布了柳十岁的罪状,在偷吃妖丹以及修炼邪门功法之外,还有一条罪名与碧湖峰左易之死有关。
碧湖峰有些性情暴躁的弟子,往柳十岁的方向啐了几口,骂了数句。
最后自然便是宣告柳十岁的结局。
剑刑处死。
井九静静看着石柱下的那个年轻人。
和数年前在小山村相比,柳十岁已经长大了很多,三年时间不见,他觉得那张脸有些陌生了。
赵腊月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反对。”
弟子们很吃惊。
青山剑律里,以剑刑处死弟子是极刑,即便是掌门或者是上德峰都不能自行决定,必须经过所有峰主的同意。
有一位峰主不同意便不能通过,只能把那名弟子关进剑狱,哪怕再也没有出来的那天。
上德峰底的剑狱现在关着的囚徒,除了那些不便杀死的妖魔邪徒,有些便曾经是青山宗的弟子。
迟宴微微皱眉,问道:“请问为何?”
上德峰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但他必须尊重赵腊月神末峰主的身份。
“简若云没有死,从始至终,都没有青山弟子因为他而死,那么他为什么一定要死?”
赵腊月说道:“而且你们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话吗?既然还有隐情,为何不等简如云醒来再问一问?”
她的这番话明显是对简如云有所怀疑,站在了柳十岁一边。
听着这话,两忘峰与云行峰的弟子忍不住怒目相视。
赵腊月神情平静,看着他们说道:“你们看什么?”
两峰的弟子们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的行为极为无礼,悻悻收回视线。
“还有什么好问的?谁都有眼睛,妖丹就在柳十岁的肚子里!”
云行峰主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的简如云,早就已经怒上心头,厉声喝道。
赵腊月依然平静,说道:“那又如何?我还是不同意。”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她不同意,柳十岁就不会死。
石林四周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知道柳十岁应该能活下来了。
问题是,被关进剑狱终生不见天日,与死亡比起来真是更好的结局吗?
井九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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