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望送春杯,渐老逢春能几回。花满楚城愁远别,伤怀,何况清丝急管催。
吟断望乡台,万里归心独上。景物登临闲始见,徘徊,一寸相思一寸灰。
——苏轼《南乡子-集句》
见我回家,程夫人竟无半句责怪的话,只轻轻牵过我的手,静静的望着远处的青山,脸上浮起一层微笑,淡淡地说,“我也很想他们。”
一句话,便惹红了眼眶。
“我本想,你去了也罢,有个人照顾他们仨;现在回来也好,给我作个伴。”程夫人柔声说,眼尾的细纹柔和的聚在一起,双眼波光潋滟。我突然觉得,她年轻时一定是十分漂亮,而且温柔的。二苏的英姿和温润,多半是传承于她。
我习惯地走到书房,墨迹犹在,可伊人却远离了。拿起桌角的素笺一看,竟是李煜的《长相思》。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鞠花开,鞠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子瞻向来不爱这些春思秋愁的诗词,而今特地留下这一页……我看着他清竣柔媚的字体,一股暖流涌入心间。
汲了水,研了墨,提着狼毫临摹他的笔迹。横竖撇捺折勾点,每一笔,都成了子瞻的影子,一笔一划写在了心上。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有人轻轻叩门,我抬头一看,是子由的妻子,史姑娘。她怯怯地看着我,“打扰嫂嫂了。”
我微微一笑,“我正无聊,你过来刚好谈心解闷。”
“子由…子由他还好么?”她好似鼓足勇气才说出这一句,颇有些无措。
我的心情,因这一句话突然明亮起来。我注意到她眼神烨烨有光,女生眼里涌动这样的光芒,我很明了。
那是爱情火光刚刚燃起,刹那光芒,足以照亮青春年华。
她是喜欢子由的吧。
“想他了?”我笑着问。
她脸色越来越红,像要燃烧起来,娇羞的低下头。
想想还是不逗她了,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子由成亲月余,她害羞少言,我又只顾着子瞻,几乎未曾和她说过几句话。
“我叫七娘。没嫂嫂名字好听。”
唉,古代的女人,基本都是按着排行叫的,能有名字的少之又少。
“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你姓史,就叫湘云吧。”我希望她像红楼梦中的史湘云一样开朗活泼,那样跟沉稳内敛的子由刚好互补。
“湘云。嗯,真好听。”
我抬笔写下史湘云三个字,递给她。
“真好看,嫂嫂能不能教我写这三个字?”她满怀期望地看着我。
“你不识字?”
她红着脸摇头。
我沉默了片刻,为什么古代的女人命运如此可怜?没有名字,不识字,只能做男人背后默默无闻的女人。太过分了!我愤愤地一拍桌子,“你不仅要认这三个字,还要背诗识字。”古代读书人哪个不喜欢红袖添香?如果湘云能识字诵诗,子由也许会更快的喜欢上她。
我在书架上一顿乱翻,《诗经》不行,有些典故我也说不清,免得误人子弟。还是唐诗吧,李白、杜甫、李商隐,这三个人的我比较熟。我豪气冲天的将一摞书放在桌上,用力一拍,“每天一首诗,等子由回来,你就会唐诗三百首了,不会作来也会吟。”
“可是我……”湘云面露怯意。
我挥挥手,“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从现在就开始学,先来最简单的,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
湘云受我鼓舞,也充满了信心,跟着我一遍遍的吟诵。
幸亏找了份教师的职业,日子充实起来,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初夏。湘云没能达到每天一首唐诗的目标,虽然背得很快,可是认字却要花费两三天。不过她很勤奋,也能背诵二三十首了。
练字是最大的问题,湘云字像蚯蚓一般,歪歪扭扭,她常常写完就红着脸撕掉,不让我看。我想起自己幼时也是这般过来,时常急得跺脚扔笔,练了几年方有起色。想要一年之内就让她写出一手好字实属不易。
但湘云的执着出乎我意料,我本习惯晚睡,可经常熄灯后发现对面厢房的灯还亮着。后来问她,她只说自己愚笨,晚上在房内练字。
我微微一笑,爱情,真是世上最强大的动力。
湘云的手很巧,刺绣活灵活现,我跟着她,手艺也勉强可以见人了。我偷偷让她帮我做了两件吊带裙,她见到我画的图案时很是诧异,不明白我怎么想到这样古怪的衣服,但还是细心的帮我量体裁衣,滚边刺绣,做出两件美绝伦的吊带裙。我本要她留一条,顺便以后引诱子由。可是她却坚决拒绝,我只得暗自窃喜的将两条都收下。这个夏天,我再也不用穿着长袖睡觉了!
秋去冬来,今年冬天特别冷,即使穿着裘皮大衣,我还是冻得不行,真是好怀念暖气和空调啊。
更让我郁闷的是,程夫人自从入冬染了风寒,就一直卧床不起,眼看着一点一点消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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