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瓴儿跟我更安静地看书,有时出神,看到我关切地望她一眼也会对着我微笑表示没事,但是我却没来由的担心。
我是明白她的,一场文字|狱,让心目中的明君变成仇人,但一个女孩子家能做什么?况且还是在离京城如此遥远的地方。要去报仇?只怕还没有踏进京都城门就已然喂了豺狼。
何况要怎么报仇呢?刺杀皇帝等于白白送死,自己一个汉家女子也不可能进的了门。
就算杀死了皇帝又怎么样呢?自己再给他陪葬?除去**一项不算,当今圣上大体可算是一代明君,再登基的新皇帝是尧舜还是桀纣可就风雨未定了,帝薨之乱势必苦的还是黎民。
这个仇不能报,不报却以何颜再做钱家女?
聪明如伊,定能想透个中情理。我心疼而无力地明白瓴儿内心的挣扎,却不敢说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我期望时间可以推舟随水,轻舟载愁远。
我们出去买书的活动变得光明正大,父亲只是说不要在外生事,然后便慈爱地一一抚过我们的额头轻轻说:“出去走走也好。”
书斋里已经没有什么书可买了,我们把钱瓴的房间堆成了一个深闺里的品书斋,而她早就搬过来跟我住,我们对床听风雨,常常整夜无眠。
钱瓴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喜欢玩失踪的。常常是我在湖边温习看过的好书,看着看着便忘了身边的瓴儿,以为她还是如在家里一样坐在我的旁边静静阅读。待到夕阳西垂,倦鸟回巢,我在潋滟的湖光中抬头四看,却发现她已然不见。
我焦急地四处寻找,不断呼喊钱瓴的名字,直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一个城市的繁华如梦都融化在万家灯火里,我只有先回家,企盼瓴儿已经先我回去。
看见甜儿的时候我放声大哭,恨不得骂死自己。我给她断断续续的讲经过,边讲边哭,一改平时逻辑清楚的叙述方式。我焦急得思路混乱,饭也不想吃。我一遍一遍的提灯出去,在我们白天看书的地方附近寻找,哭着大喊钱瓴的名字。我不记得找了多少遍,夜渐渐深了,万家灯火只留下零星几点。我已累得看不清道路……
早上睁开眼,就看到瓴儿熟睡的脸。她睡在我的床上,衣衫已换。恍惚昨夜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瓴儿感觉到动响,睁开眼看到我,很自然的就露出一个清新的微笑。
“木槿姐姐早!”她甜甜地道。清纯得一如她刚来我们家的时候。
我愣愣地看了她几秒,随即伸出手紧紧拥抱她。我的钱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失去你!
她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便笑着也伸出手抚我的头发:“姐姐你做恶梦了吗?呵呵,怎么像个小孩子啊!”
是我做恶梦吗?
事后我问甜儿,她也笑我,她说我昨天明明是一个人出去的,还在湖边睡着了,是她和表小姐去找到的我。连梦里的和现实都分不清楚,跟小孩子一样!
但是这个梦好真实,梦里一直充满好闻的花香。细细寻找,无论是湖边还是家中却都找不出散发这种芳香的植物。
令人安慰的是瓴儿好像逐渐好了起来,渐渐的话也多了,也爱笑了,笑起来明眸皓齿,宛如一朵晨露里动人的花。
只是有时候在我看书的时候突然说些让人不懂的话,待我抬起头来询问,她便埋头进书里不肯再作解释。
“我只是不舍得你。”钱瓴幽幽地说。
“什么?”我抬头,没有听清前面的话。
“姐姐我好喜欢你啊!”瓴儿俏皮地笑着凑过来,“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难过吧?”
“当然会啊!你要干什么?”我很警觉。
“我是说,如果我嫁人了或者不住在你身边了,你会想我吧!”
“原来是想嫁人了吗!”我放下心来:“那我可以常去看你的嘛!两个太太一起聊聊天泡泡茶养养花逗逗鸟儿!呵呵!”
“我才不要嫁人!我只喜欢姐姐!”瓴儿红了脸嗔怪。
“春色几重,俏脸羞容,莫笑侬,斜照江天一抹红。”我笑她,“是哪家公子这么有福气被我们钱瓴小姐看上了!”
“不要乱说啦!”瓴儿扑上来跟我打成一团。丫鬟们又在边上笑,老妈子嚷嚷着,“怎么又闹起来了伐!这些有神的主儿!”
打累了她问我:“嫁给范家的公子好不好,成为天一阁的女主人,就有看不完的书给你读了!”
我说:“我才不要拿你去换书看!“
我恍惚要以为从前的日子回来了。
我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常常记得跟瓴儿一起出去,却总是只剩我一个人。每每我看到兴起之处转头想跟瓴儿讨论,才发现那里原来是没有人的。
我沿着湖回家,考虑要不要去看看大夫。我不记得瓴儿为什么没有跟我出来。这个从小跟我不离不弃的妹妹突然有一天就不跟着我走了。也许我只是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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