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岩换了便服,想了想又戴了顶帽子,带着陆青从后院出门逶迤而去,他先让陆青去食肆问屠苏在不在。少倾,陆青跑过来报说,屠苏已经到城南新宅去了。陆云岩听到新宅二字,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番感慨。
“少爷,小的回去赶辆马车吧?”
陆云岩摇摇头,径自往前走去,陆青忙在后面紧跟着。
约一顿饭的功夫,两人便到了关家新宅。
关家其他人都在食肆和酒坊,新宅里只有采萍在打扫庭院,一看陆云岩进来,手脚忙乱的上前招呼,陆青说道:“不必紧张,你进去禀告一声就说我家公子来了。”采萍得令急急而去。
不大一会儿,就见屠苏穿花拂柳而来。陆云岩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轻声吩咐陆青:“你去外头等着吧。”陆青喏喏而去。
庭院中只剩下两人,屠苏上前弯腰问候:“知县大人。”
陆云岩面带倦意的说道:“我是微服出行,是以朋友的身份前来拜访,不必多礼。”屠苏客客气气的站着和他说话。
陆云岩此时是心乱如麻,有很多话要问,却又不知先问哪句,只好敷衍相陪。屠苏闲扯了一句便闭口不言,只等着他说话。
庭中寂然无声,间或有一阵蜂蝶的嗡嗡声。两人一个看天一个看花,同时沉默着,他们之间一直不很紧密的关系此时已经有了一道很大的裂缝,双方都心知肚明,却又无力弥补。
“陆公子,你今日来是我为案子背后的事情吧?”屠苏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陆云岩点头,顺着话头接道:“此案我有很多不明之处,想向你请教,还望你不要……隐瞒。”
屠苏粲然一笑道:“请问你是以知县老爷的身份问我?还是以陆云岩的身份请教我?”
陆云岩苦涩的笑笑:“你说呢?”屠苏而笑不答。
陆云岩踌躇片刻,动作缓慢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截烧黑的木头说道:“你可认得这个?‘
屠苏摇头,陆云岩仔细端详着这块木头,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这块被烧焦的木栓横在你父亲生前所居的房屋门上,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屠苏顿了一下,从容平静的说道:“我有什么可说的?当时烧毁的房屋可不止一间,谁知道是哪个门上的,再者人多手杂,又焉知是不是别人事后上去的?连仵作都能造假,何况门栓?”
陆云岩脸色微红,他怔怔的看着屠苏,叹息半晌,用缓慢低沉的声音说道:“当时我本想打开你父母的坟墓验尸,但你妹妹说她不忍心,再者他们和江宁友一同烧死,所以只验一处便可。所以我才舍近求远,远去云州验取尸格。我没想到这一次,不但验出了尸身上的蹊跷,还验出了活人。”陆云岩深知她口齿伶俐,便不等她争辩,接着说道:“那仵作是不干不净,但江宁友的尸格却是丝毫没错——因为我的贴身小厮一直紧紧跟随。再者,就算关明珠贿赂仵作,缘何你们知道那么清楚?竟然连赃物所藏地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何氏及关河村的一干证人,为何我觉得你准备得那充分?可真是算无遗策?”陆云岩一句一句像软鞭子似的,抽打在屠苏的心上。
屠苏冷笑一声,慨然答道:“这就奇怪了,你此时不去质问做坏事的人,却来质问我这个揭露坏人坏事的人。难道我就该任凭对方诬陷我,而自己无所作为,只在那里哭诉,等待别人施恩或是坏人幡然悔悟吗?难道我正当自卫也是错吗?还是说在你眼中,一个好人就必须要愚蠢就无用,只能等坏人一次又一次的陷害等着万一无一的青天大老爷做主?我准备得充分也叫错?他们若不先做,我如何去准备?”
陆云岩目光闪烁不定,摇摇头,喃喃说道:“这个案子虽然证据不足,但种种细节证明分明就是……唉,我今日来就是想问个明白:你告诉我,这些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还是别人在诬陷你?”
屠苏拿眼看着他那副虚弱的表情,自嘲的笑道:“即使我这么说了,你会相信吗?”
陆云岩目光躲闪,嘴角牵起一丝笑容,答道:“会的,我信你。”只是那声音虚弱无力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屠苏抬头看了看沉沉的天空,长吁一口气,缓缓说道:“其实你已经猜出了结果,你现在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陆云岩正要辩解,屠苏又说道:“你若不是知县大人,我也不想欺骗于你。”
陆云岩低沉而无奈的唤道:“屠苏,你,你是我用心喜欢的第一个女子,我一直以为你善良开朗,身处下位却不亢不卑。我喜欢你这种气度,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喜欢你这种……”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为难用什么词好。
屠苏又笑了一下,转过脸看着他说道:“我也曾经对你略略心动过,曾一度将你做为可嫁人选之一,可现在我明白了,这不可能!”
陆云岩忙急急的争辩:“你别这样想,我从来不曾嫌弃过你的家世——”
屠苏冷笑一声,提高嗓音打断他:“陆云岩,你内心深处也觉得我就该为我的身世自卑吗?你也觉得我高攀了你吗?我告诉你,从来没有!”陆云岩闻言不由得又呆了呆。
屠苏又自嘲道:“看来,我早该在你面前露出真面目才对——别误会,我着实无心欺瞒,实在是没机会展示。下次再碰到类似的人一定要先行展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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