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白七的营帐,我看到沈月卿正站在树下吹风。
此处营帐设立点虽然较为密集,但夜风仍能穿过营帐与营帐之间的缝隙,将他束起的长发吹得上下翻飞。
我走过去,他眼皮抬也没抬一下。
“师父。”
没睬我。
“沈月卿。”
还是没睬我。
我在他面前站定,他依然没睬我。我踮起脚尖,往他的下巴吻下去——在距离他的脸还有一寸的地方,他伸出了右手提住了我的后颈衣领。
他松开手,将我放下,淡淡道:“找我做什么?”
我想了一下,说道:“白七已经睡着了,暂时没什么危险了。他慢慢的,过阵子,会好起来的。”
“那么,他要怎么好起来呢?”
沈月卿微微侧过脸抬起下巴,露出沉寂的神情。
我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好起来?
是啊,他要怎么好起来?
如果只是缺了一只胳膊,他还可以用另一只胳膊撑起自己的生活,最起码不会那么糟糕。但是他现在两只胳膊都没了。
两只胳膊没了,意味着他不可能再抚琴、作画、写诗、舞剑、做菜,甚至连最基本的穿衣漱口都不可能了。
哪怕是鼻子痒一下,也不能用手摸了。
要命的是,白七还那么年轻。
默了半晌,我说:“白七他……会好起来的。”
我只能这么想,也只能这么说了。
“他要怎么好起来!”
沈月卿压抑的悲伤在拳头狠狠砸上树干上的那一刻,彻底压不住了。
粗糙的树皮多少刮下了他的一点血肉,他的拳头红红的,眼眶也红了。
……他没哭过。
不管以往陷入怎样的绝境,他没哭过。
当初他被断手时,他没哭,眼泪是我替他流的。
“我这条命不值钱,活着一天就是赚一天,死就死了,可是阿玠不一样,他有大好的前程,本不必被卷进来,如果不是我害了他,他现在……”
沈月卿缓缓闭上眼睛,终究是把那几近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如果,这世上没有如果。如果是句废话。
——况且如果有如果,你又怎么知道白七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呢?
我们都心知肚明,若没有白七挡在中间,沈月卿和罗寒至少是两败俱伤。而罗寒那边还有个罗厉,沈月卿是在劫难逃。
他此次前去是偷罗厉的行军布阵图,那东西在罗厉的枕头下面,想拿到,必须要付出昂贵的代价。
他没想到罗寒会来,也没想到我会去,更没有想到原本负责接应的人里多了个白七。
白七跳下白泽的那一刻,是毫不犹豫的,纵然是我,也没有勇气以血肉之躯挡在三位顶级剑客的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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