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霜止本以为话说到这份儿上,正常都该就这样揭过去了。
这谢振定也是士子,冯霜止只是出于习惯,将能抹去的刺儿全给抹平了,哪里想到这谢振定是个软硬不吃的。
谢振定笑了一声道:“区区小事,夫人何必挂怀?伤在下事小,赔偿小户商贩事大。谢振定何德何能,能受夫人如此重视?夫人想多了。”
想多了——冯霜止忽然觉得这人真是不识抬举。
他说话也漂亮,只是暗地里含针带刺。
冯霜止刚皱了眉,还没来得及反驳,便听他道:“任是夫人您舌绽莲花,也无法解释一个问题——刘全儿不过是个下人,出手便是千金,乘坐马车也违了定制,所以伤在下事小,伤商贩事小,何事事大,夫人心里定然是明镜一样的。”
冯霜止一听便冷了脸色,她扶了袖,只勾了一边唇,“当真是个明白人。”
转头看了看略带着几分尴尬的冯霖,她轻轻按了他肩膀道:“姐姐不便在外面待久了,这会子也得回府,且记住姐姐方才的话。”
“是。”
冯霖也不敢问刚才冯霜止跟谢振定之间是争论的什么,只躬身送她。
冯霜止前脚刚刚出了这恒泰斋,便听见了刘全儿的声音。
刘全儿是从对面街边的马车上下来的,两步跑到了冯霜止的面前,一矮身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夫人请安,爷那边儿刚从国泰大人回来,远远看见您的车,叫奴才来看看,不想还真是夫人。”
他笑了一声,只是目光一转,便轻而易举地扫到了站在门里的谢振定,哟,这家伙,眼熟啊!
这不是那天跟他打起来的那位吗?
刘全儿想起来这心里还憋了一口气,看向了冯霜止。
冯霜止自然是知道他看到谁了,只道:“别惹事儿,走了。”
刘全儿现在想起来,这心里还有几分不甘愿,只瞥了那谢振定一眼,还是转身给冯霜止开路去了。
冯霜止到了那马车边,和珅便从里面给她撩开帘子,伸手接她出来,隔着帘子冯霜止都能看到他那一脸的笑意。
冯霜止钻进马车,便被他拉到了身边去。
“可挑好了东西?”
“掌事说今日没有别的了,不过过几日有一套鼻烟壶过来,说是小巧j-i,ng细的,我准备看看。”冯霜止似乎完全不把方才遇到那谢振定的事儿方才眼底,她笑了一声,只靠着和珅,又说道,“对了,我路上听说,皇上又想要南巡?”
“国库空虚,哪里来的银子?”和珅眯眼,“不过……议罪银倒是有的,怕是如今皇上杂合身子去不了了。”
“倒也是。”那和珅近来可能也不会出差了,冯霜止淡淡地想了一下。
“刚才我看到了冯霖,你可是遇到他了?”和珅问道。
“是,不过也遇到了谢振定。”冯霜止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又道,“你现在是直隶的学政吧?”
“我是学政,但谢振定又怎么了?”这人的名字,和珅老觉得熟悉,可又不记得是哪里听过了。
他能被乾隆点为学政,完全是因为和珅主持编纂《四库全书》的本事,和珅不算是科举出身,只不过颇通得几分文才,再加上这办事能力足够,所以将这样的事儿都交给了他。
冯霜止道:“听说那谢振定乃是山东籍的士子,今年过了乡试的。数月前刘全儿驱车闹市,被这人给闹了个正着,方才我见他与冯霖一道,便随口为刘全儿解释了一句,不想这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软硬都不吃,竟然是个不大讲道理的。”
刘全儿那件事是少有的办得不漂亮的,不过也算是情有可原,时候赔偿了那些个人,马车出事也不是刘全儿想的,做到了这个地步便应该放过了。
谢振定似乎的确不在意这事情了,之后却说刘全儿出手便是千金,乘坐的马车也不合规矩。
冯霜止想起自己今日过来坐的马车,倒是警醒了起来,暗暗提醒自己别再犯错。
将谢振定的事儿三言两语说了,和珅只道:“这官场上有几个干净的?特立独行的走不远,这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便是连王杰也要偶尔地随波逐流,不敢表现太过,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话说得不客气了,也可见和珅眼底带了几分冷意。
冯霜止道:“莫要因为这样的小事坏了大局,不过是随口说与你听听。”
和珅笑一声,“不过是个士子而已,大局哪里是那么容易坏了的?”
嘴上这样说,心里可不这样想。
回了府,和珅就让人查了那谢振定,竟然查出这谢振定跟王杰交好,便是那一日刘全儿跟他打起来,让王杰给拦下了,这才让王杰认识了谢振定的。
谢振定早听闻过王杰的大名,也知道这人在外的名声,当即便很是激动,希望拜在王杰的门下,不过王杰不收他。不仅不收这谢振定,甚至不收任何人当自己的门生。
前儿皇帝给王杰指了一门亲事,王杰现在似乎还恼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皇帝病着,懒得搭理王杰,不过王杰因为清廉,又有办事的能力,跟朝廷之中一众清廉的大臣交好,早已经在朝廷之中站稳了脚跟,隐约有跟和珅和福康安分庭抗礼的局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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