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啊,现在政府对囤地现象查得很严,市场行情又看好,甲方拍下土地花了大价钱,都想趁着刚需热潮赶紧敲定方案好拿去报建,等房子建好卖出去资金才能回笼,他们才能赚钱。中国房地产前景很难预测,万一像前几年一样突然来个寒潮,死的还是开发商,所以他们心里比我们急多了,硬要折腾,损失的是他们。你抱着这种心态,不急不躁跟他们周旋,就不会出现被人牵着鼻子走,着急上火恨不得上吊的想法了。”
贵和大方传授着一点一滴总结来的歪招,教后辈寻求生存之道,同时悄然感叹行业生态畸形,甲方乙方好比两个对立的阵营,相互缺乏基本的理解,到头来每个人都在划定的战壕内殊死抵抗,好像非得踩着对方的尸骨才能获胜。
世界广袤无垠,个人的生存空间却小到窒息。
他喝完第二瓶矿泉水,赵国强推门进来,公司董事长岳歆来了。
第8章活着
岳歆是接到消息特意从家里赶来的,今晚公司加班的人多,也不知那嘴快的家伙是谁,所里的新人们还没跟董事长有过直接交流,见他亲自前来过问事故都感觉紧张。
贵和和另外几名老员工很镇定,他们追随岳歆多年,看着公司做大做强,挤上创业板块,早年是老岳的直属部下,与之分甘共苦,关系亲近,对他不存敬畏心。
岳歆问明谢晓岱的状况,单独安慰一番后将建筑一所的员工统统招进办公室,他很清楚谢晓岱的崩溃绝非个别现象,得对全体员工进行心理辅导,防止发生更大的意外。
“最近大家的工作进行得很不顺心,加班频繁,项目进度很难推进,我虽然不常在公司,但很清楚这些情况。我也是搞技术出身的,最看重这一块,我们是设计公司,要以业务为本,所以现在公司其他方面的事务都是别的老总在打理,只有项目上的事我仍然坚持亲自过问。”
这套开场白也是老员工烂熟的,老油条老方不耐烦了,插话反应:“岳董,最近分给我们所的项目太难搞了,全是别人啃不动的硬骨头,方案修改量大得惊人,我刚进公司那阵也没这么累。”
贵和顺势强调:“这半年过来的都是新合作的甲方,磨合过程困难,很难找准他们的口味。”
半年前他们所的所长与公司高层闹矛盾,辞职后自立门户,把原来合作的老客户拉走了一大半。公司本想将建筑一所拆分并入其他所,因利益分配不均,没能与别所负责人达成协议,导致近几个月一所成了三不管地带,接收的都是其他所消化不了的“烂尾”或“劣质”项目,害所员们成天疲于奔命。
岳歆不能提管理和资源分配不公等内部原因,拣外部因素分析。
“如今项目都难做,大环境不比从前了。以前房地产好赚钱,只要有资本谁都能来捞一笔,小地产商扎堆,项目上马快,对方案要求也不高,做起来短平快。现在政策收紧,政府对地产商的资质要求越来越高,大鱼吃小鱼已经是业内的共识,大公司强者恒强,中小地产商逐步退出,他们实行优胜劣汰,我们作为他们的下、游、行、业就要受直接影响。竞争越来越激烈,方案越来越难通过,摸着胸口说,我的压力比你们任何人都大,每天东奔西走找业务,胃病犯了还得陪客户喝酒应酬,不信你们看,我这会儿还随身带着药呢。”
他当众掏出三板药片,一板保肝,一板护胃,还有一板降血压。
贵和早料到这此会议会被他开成比惨大会,心想让新员工听听老大的苦难史没什么不好,果然跟着就听岳歆忆苦思甜。
“我看在座的基本是新同事,资历最深的大概就是老方、小赛和小赵,对不对?”
被他点名的三人依言报出工作时长,老方来了十年,贵和七年,赵国强六年。
岳歆说:“我们莱顿建设是02年成立的,中间经过三次分裂,最早跟我合伙的那批人早就分道扬镳了。08年金融危机,公司濒临倒闭,我一个人领着剩下的十几个员工搬到北古一个居民小区,租了一层楼重新干,那时情况可比现在残酷多了,熬一两个通宵都是小意思,经常是十几个项目堆在一块儿做,连着四五天泡在公司,连小区保安也说整个小区就我们一家二十四小时不熄灯。”
为了给自己找证人,他将目光投向贵和。
“小赛就是那段时间进公司的,我对他印象特别深,因为那一期的新人里数他最能吃苦最拼命,学东西又快,不论多艰苦的项目交给他都能保质按时完成,而且勇于担当,从不推卸责任。”
贵和干笑两声,那段经历就是噩梦,连他都惊讶自己怎么能熬过那种自杀式的加班生涯。
这恐怕仍得从出身上找原因,爹不疼娘不管,没靠山没退路,不抱着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信念就无法活下去。
岳歆不忘提他的血泪功勋。
“有一次他加班加得晕倒了,那会儿行政部有个小张是护校毕业的,跑来一摸惊叫‘脉搏只有40多下了’,吓得我们脑袋瓜都炸了,有人打了120,我说‘不行,等不到救护车来了,我们小区对面就是医院,我背他过去’。于是我亲自背着小赛一口气冲到医院找到值班医生做急救,同事帮我掐了表,说我们公司到医院差不多500米,我只花了1分30秒,我听得傻眼,说我十多年前上大学时都没跑过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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