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和对母亲只有恨厌,本能地回避相关话题。
“她已经是别人的妈了,我和千金都不想她,您也别想了。”
“……你们别再怨恨她了,其实她当年的做法也没啥大错,人家说婚姻是女人第二次投胎,你妈妈本身家境不好,千里迢迢来申州打工,嫁给我这个结过两次婚的老男人就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我没本事,反而让她越过越穷,她就是被穷字给逼走的啊。”
贵和的生活镜头还没达到父亲那么宽的广角,学不会谅解。
“再过不了穷日子也不能抛下自己的孩子啊,就算抛下,也不该二十多年不闻不问。”
“她文化低,娘家又靠不住,哪有能力抚养两个孩子,知道你们跟着她只会遭罪,留给我,还能有最基本的保障。她后来改嫁了,不敢跟婆家说自己生过孩子,写信求我帮她保密,我想她也不容易,干脆就这么断了吧,从此就没再联系她。”
多喜还记得前妻那封信的内容,上面字字句句都是泪,他知道她不是个狠心的女人,被生活逼迫才做了狠心的决定。
贵和嗤之以鼻:“断就断吧,反正我们也不想。”
他是绝对的受害者,多喜也理解他的感受,说来说去这冤孽还是他造下的,只希望孩子们别再因此受伤。
“爸知道这事给你留下了阴影,你恨你妈妈,觉得女人家都嫌贫爱富,所以怕以后娶了老婆会跟你离婚,其实凡事都有两面性,你别只看到你妈妈的坏,也得想想她的难处。女人的内心都是柔弱的,男人不能给她提供安全感,就会失去她的信任和感情,你要吸取爸的教训,做一个靠得住的男人,这样以后的婚姻才能稳定。”
贵和认同父亲的观点,也立志做一个坚强独立的男人,可他知道,自己内在潜藏着虚弱和恐慌,也很需要安全感,想要一个能够并肩前行的伴侣,对方最好比他更坚强更勇敢,能共同抵御风雨,也能引导他走向光明。
这样的女人只怕在梦里出现吧。
公司订的航班在次日清早五点起飞,三点不到他就起床了,下楼时残月为他照明,家里静悄悄的,冰箱里有大嫂为他准备的饭菜,用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他吃完饭,洗好碗,蹑手蹑脚走向大门,路过父亲的卧室时忽听父亲在门内呼唤。
“贵和,要走了吗?”
他轻轻开门,门缝里流出柔光,父亲已经披衣下床了。
“我叫了辆车,他马上到街口来,您接着睡吧。”
“外面的路灯坏了,我拿手电筒给你照照。”
多喜不由分说拿着手电筒跟他出门,走出院门举着灯光为他照明。贵和催他回去,他催贵和快走,贵和只好向前行,行李箱的滑轮滚动时发出很硬的摩擦声,好像在他的胸口碾压,整条街就是一道伤痕,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开裂。
已经走出了手电筒的灯光射程,回头看一点亮光仍固执地停在那里,父亲周身都被黑暗挡住了,贵和却能凭那一动不动的光点勾勒出他的神态和动作,既是依依不舍,又是翘首期盼。
他突然很难过,这样的别离还剩几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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