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年的情形就很容易还原了。”柳至秦说:“对胡香娟来说,鲁洲安的命是她给的,另一方面,鲁洲安是她的依靠、骄傲。胡有得了病,她既要忙家里,又要忙工作,照顾不过来,于是要求鲁洲安辞职回家。站在她的角度,理由有二:第一,鲁洲安在兵工厂工作的工资并不高,而且非常繁忙,加班是家常便饭,一个月忙下来,收入说不定还不如她卖卤菜赚的钱;第二,鲁洲安是她的儿子,她为鲁洲安付出了那么多,鲁洲安有什么理由不回家照顾患病的外公上一辈人……不,不止是上一辈,即便是我们这一辈,也少有人将个人与家庭割裂开来。在胡香娟看来,鲁洲安必须辞职回家,否则就是不孝、没有良心。她给了鲁洲安很大的压力,照她的性子,吵架、逼迫,甚至连苦肉计都是必然。鲁洲安不得已放弃了工作,回家与痴傻的外公、蛮横的母亲一同生活,渐渐发现人生无望,自己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有了一份钟爱的工作,却毁在了自己亲人的手上。”
花崇抱着手臂,“亲人间的矛盾通常是日积月累,渐渐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鲁洲安心中落差极大,逼他回家的胡香娟成了他的仇人,一无所知的胡有更是罪魁祸首,他们毁了他的前途。他对他们动手,要么是蓄谋已久,要么是一时冲动,总归都是仇恨的投射。”
“他犯罪的根本原因是接受不了自己的人生被搅得一塌糊涂。”柳至秦接着道:“这类人非常极端,并且自私、不善于沟通,有事憋在心里,从不吐露。憋到最后,一朝爆发,就造成了命案。当然,他养成这种性格,很有可能与胡香娟的教育、胡家的家庭情况有关。胡香娟以爱的名义绑架他,他挣脱不出来,最后选择一杀了之。杀死胡有和胡香娟之后,他一定感觉到了从未体会过的快意。但是“好景”不长,他便发现,自己的人生甚至比之前更加糟糕。他不得不一路躲藏,隐姓埋名。别说重新成为兵工厂的科研员,就是再找一份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工作,都不可能了。到这一步,他的人生才是彻底毁了。”
“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在两年之内将他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杀害亲人的凶手。”花崇沉声道:“那么更加漫长,更加无望的十三年……”
柳至秦深吸一口气,“如果他还活着,他极有可能已经成了极度偏执、不可理喻的杀人魔。”
花崇站起来,走了几步,“十三年的时间,足够仇恨侵蚀他的心智。他离当年的理想越来越远,一辈子无法成为年轻时想成为的人,这怪谁呢?他不会怪罪自己,只会迁怒旁人。27岁的时候,他的仇恨还很‘简单’,胡有和胡香娟阻碍了他,他就要杀掉他们。现在他40岁,却活得比27岁时还不如,仇恨已经彻底膨胀,他恨的不再是胡有、胡香娟,而是……”
“而是和胡有一样的老人。”柳至秦冷冷地说:“具有反社会人格的人,会将自己的苦难迁怒到不相干的人身上。鲁洲安感受过杀人、报复所带来的快感,他渴望再次拥有这种快感,他甚至会告诉自己----我是在行善,我是在帮助那些被老人拖累的年轻人!我自己这辈子是没什么盼头了,但像我一样的人,你们还有救!”
花崇转过身,“他痛恨老年人,尤其是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年人。而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且到了晚期的老人,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比如,和胡有一样的王章炳!”
柳至秦缓了缓,目光柔软下来,“花队,咱俩刚才的对话如果让别人听到……”
“我们说不定会被认为是疯子。”花崇端起水杯,将里面已经彻底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就像是刻意给自己泼冷水一般。
“确实够天马行空的。”柳至秦笑了笑,“如果换一个人站在这里,跟我来一通推测分析,我恐怕在他说到一半时,就听不下去了。”
“换一个人,我宁可自己想。”花崇不在意地说,“只有你能理解。”
柳至秦眼角轻挑,被花崇的话挠了心窝子。
“怎么这副表情?”花崇问。
“没什么。”柳至秦将话题拉回正轨,“积案组这个案子,确实给我们提供了一条不同寻常的思路。其实就算我们刚才所做的推论完全错误----鲁洲安并非杀害胡有、胡香娟的凶手,他早已殒命,但王章炳这个案子,也已经多出一条线。”
“没错。希望王章炳死的人,除了他的家人,还有与鲁洲安有相似经历的人。”花崇说:“‘他’的某位家人也曾经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为了家人,‘他’放弃了自己的事业,乃至人生。‘他’可能杀害了家人,可能没有。自私、懦弱的本性让‘他’不可能怪罪自己,而是将自己的失败、落魄归因于患病的家人,渐渐在心理怪圈里越陷越深,对家人的恨逐步扩大,转移到阿尔茨海默病和患这种病的老人身上。杀害这些无辜的人,能够给‘他’带去复仇般的快感。”
“我还有个疑问。”柳至秦道:“如果单单是仇恨,凶手为什么要嫁祸给被害者的家人?王孝宁的腰带丢失得很古怪,如果腰带是被凶手偷走了,那目的必然是嫁祸给王孝宁,并且将整个王家搅得鸡犬不宁。‘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从‘他’在现场的举动看,‘他’算是个思维缜密的人,那么‘他’应当明白,偷腰带的举动很可能令他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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