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证据不证据的问题,而是我们几个会不会上他们重点关注的黑名单的问题。我们花了那么多力气,考到这个大学,不是为了将来拿不到毕业证的吧?”
“如果这个大学连个支持女人的声音都容不下,那还有什么可推崇的价值呢?”
“关键是你去了其他的学校会发现,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没有更圆一些。都是一样的,你没有出路。”
大家被学霸的言论辩驳地无话可说。他们在座的几位忽然迷惘了起来,开始第一次严格意义上地思考自己的未来。自己终究只是个小人物而已。考上全国第一高校实属不易,难道要为了虚无缥缈的什么主义给自己的档案添加一个无法消除的“污点”吗大家每年都在调侃庆祝,自己眼睛一闭不去看它,也就不用烦心了。社会上有的是热衷政治的正义人士,怎么也不会缺他们几个虾兵蟹将的。
几人再次投票表决。这个活动哪怕有一个人否决就无法进行。
突然,曹雅蓉大声地哭了出来,她的眼泪瞬间将衣襟洇湿,似是毫无预兆地崩溃。“我不能再认输一次了。”她捂住脸,泣不成声,“我的手还很痛,每天晚上骨头都会痛,每次拿画笔的时候都害怕自己会再次被人打,这种害怕你们没有人能理解。我真的怕死了。”眼泪又迅速从她的指缝溢出,汇成小溪滴落在这片年轻的土地上。“然后我就想,真正的同性恋会不会像我这么害怕,被欺负过的女孩子会不会也这么担惊受怕,他们每天都是怎么生活的。”坐在她身边的小胖子忍不住抱住她,也流下了泪来:“我害怕。我怕我妈妈发现我是同性恋,谈恋爱的时候根本不敢表现出任何幸福的样子。”他浑身颤抖着,任由罕见的泪水绝望涌出,“从来没有人把我当个人来看待,我是肥猪。我从小就被喊猪,喊到现在。我害怕每一个看到我的人。”小胡看着他们两个,眼睛也一点点红了,平淡地说:“我怕我直到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把这一辈子活成了一个废物。”王雨旗大声地呵斥了她:“你不会死,你也不是废物。”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泪珠又再次滑落,“如果每个学校都是这样,出了校门后依然是这样,没有任何出路的话,我选择我的生命和意志。如果哪天我的生命意志和这个社会必须二选一的话,我选择用我的生命来对抗社会。”
疼疼拿下眼镜,擦了擦,再重新戴上,只讲:“我们投票吧。同意这项活动的举手。”
他们几个不约而同举起了手,并看向学霸。晚霞已经将这天染透了,红得如上帝曾经在十字架上流过的鲜血。他必定先死去,然后再在痛苦与热泪中重生,这历程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当稚嫩的精神终于意识到自己生命是向死而生的时候,将不再惧怕失败带来的苦难。失败与死亡是无可避免的,你终究还是要面临它,再一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学霸低着头,颤抖着身子,缓缓举起了手。她的泪水终于也打湿了一小片青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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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汪贺西快速地按掉了闹铃。天光已经亮透,他意外自己又这样一夜没睡。抽屉被他翻得七零八落,地上散落着他夜里没有吸完的“烟卷”,房间里还弥漫着堕落与腐烂的臭味。相反的是,这些违禁品释放的神秘化学物质另他的内心非常平静,没有焦虑,没有烦躁,只剩下碧蓝一片的湖水,缓缓用口琴吹奏的清平调。枕边甚至还有那个人涂脂抹粉的味道。
他叹了口气,掀开毯子,下床。
洗漱,洗澡,着装。
出门,锁门,前往教学楼。
一切是如此井井有条。他父亲从小便培养他如康德般自律,及其严苛。当然了,弟弟不用,弟弟可以发挥他天才的想象力上天入地,无需遵守日程表来生活。一开始汪贺西觉得这严苛的要求是对自己天资愚笨的惩罚,然而接触了各色人等之后,他逐渐意识到自己非但不愚笨,反比常人拥有更高的“智力”,父亲从小对他的培养以及自己在贵族公学里学到的那些知识成为了他人口中的“天赋”。当他褪下青涩走出公学之后,除了姚薛,其他的朋友都如飞鸟般散去全球各地,他再次孤身一人踏入父亲的校园,有幸认识那些低端|人,更佐证了自己的想法。
原谅他用低端|人口这种称谓来形容广大莘莘学子,但无论他表现得有多么平易近人,他始终无法将这些同学与自己经验世界中的人群划等号。低端|人总是花数倍的时间学习乐器或者外语,苦苦追求的技艺却只是自己早已厌烦的生活的一部分;他们为考入这所顶尖大学而欢欣,绞尽脑汁选择专业,然而这些专业----按照父亲的话来说----近八成是无用的,这些课程旨在为他们这些精英们打造技能机器,将来为他们所用。这些低端|学子毕业后要么效仿法国人民砍下路易十六的头颅,要么就老老实实地接受自己在社会中扮演的角色,在有限的自由中挣扎。当然真正出色的人物或许能通过几代的努力跃升上去,如果他们的努力没有太过招摇过市而引起别人的警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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