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整个浮桑火光熊熊,羽化的尘埃如雪飘落,浮桑王立于城楼之上引火自焚,身后的王宫紧接着烈火冲天,凃洲军队自始至终未能踏入那座宫殿一步。
仅存的尚能作战的浮桑人退守圣殿,被凃洲帝王亲自领兵围困,云涯的师父,浮桑最德高望重的长老,以神魂俱灭的代价施展禁术,使屹立了千万年的圣殿一朝崩塌,殿外包围的军队化作飞灰。
那一战中,云涯的师父与大师兄战死,相篱的全部亲族葬身火海,二人皆重伤濒死,浮桑国被夷为平地,仅余极少部分族人逃出生天,流亡于凃洲苟活。而凃洲人也失去了他们的帝王,只是血腥的事实被后人粉饰,在史书中只留下寥寥数语:“应天二十年春,帝遣异士数百,往珩罗山寻灵药,未及而崩,谥武帝。三子承大统,是为明帝。”
所有人都以为,浮桑的圣物早已随着它安放的殿堂,还有那些死守的勇士一起,化作珩罗山下的灰烬了。但是现在,它却明明白白地出现在了国师手中,为清昭亲眼所见。
玄鸟璧,不但能识浮桑血脉,更是护佑一族的神器,于疗伤有奇效,甚至相传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功用。虽然这最后一项神话的成分居多,毕竟千百年来也无人见证过,但不管怎么说,这样一件神物落入来历不明的人手中,总是令人心里难安。
更遑论朝廷大肆搜捕浮桑人,目的究竟为何?那国师分明知道清昭是凃洲血统,又为什么坚称她是浮桑人?种种疑问汇聚在一起,背后的事绝不简单。身在凃洲的浮桑遗民多数不习术法,并无自保之力,云涯与相篱身为长老弟子,更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于是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就是,从何查起?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回答。要长期稳定地调查这件事,只有两个理想的地方----国师府和皇宫。相较之下,前者更近水楼台,却也更危险,毕竟国师府再大也就百来号人,暴露的可能性更大,国师妖异的术法也不得不忌惮。而后者因有数千宫人,相对更容易隐蔽,只是打听起事情来要费些周折,毕竟国师说到底还是外臣。
难的却是,以什么方式混进去。若是一时半刻,大可使个隐身术畅通无阻,但眼下需要长期探听,且那国师还养着一批道行不俗的道人,便还是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并且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术法,以防露出马脚。
几个人紧锁眉头好几日,也没有得出任何值得一试的法子,偶尔有人提出一个构想,很快就会被严谨地否决掉。
清昭看着这几人的脸,心说你们随便哪个,送进宫献给皇帝,保管都是宠冠后宫,到时候说不定根本不用费力探查,只消吹吹枕边风,老皇帝都会替你们代劳。但想了想自己尚未痊愈的伤势,到底没敢说出口。
却说她歇了几日后,伤好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偶尔胸口发闷外,大体不碍事了。她寻思着如果不是那些人怜香惜玉,就是她近来修行进益,复原能力强了不少,甚好甚好。
这伤一好,人就闲不住,那一天早晨,几人照例在房中议事,她便自告奋勇下楼买早点。
自从辞雨说出真相以来,清昭总为自己那样小心眼冤枉云涯而歉疚,兼之知晓了他施魂牵印在自己身上,更加感念,那几天简直是把这个师父捧在手心里,嘘寒问暖殷勤得很,因而她兴冲冲跑下去买早点,几人都心知肚明她是为谁。云涯想说她身体初愈,让子归去便好,硬生生被相篱含笑拦了下来。
没想到她回来时,冒出的话让所有人大吃了一惊:“我想出办法了!我可以去参选宫女呀,不就能顺理成章入宫了嘛!”
原来清昭到得大堂里,一口气要了几样干湿点心,就站在柜台边和小二闲磕牙,说您家生意太好,一大早的都快坐满了。小二就说姑娘您是不知道,这几天宫里选宫女,人都挤到京城来了,家家客栈几乎都是这个光景。
清昭顿时觉得这是个绝妙的点子,回来一说,满心以为会得到夸奖,没想到云涯第一个变了脸色。
“不可!”云涯霍然起身,心急之下语气不免带了几分凌厉,见清昭被吓得倒退了一步,方才勉强缓和了音调,但脸仍绷着,“此事不是儿戏,你不许去。”
清昭乍见他如此疾言厉色,瘪了瘪嘴,忍不住就有些委屈,但心底里却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只能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师父别生气,您不愿徒儿冒险,徒儿怎会不知,只是我思来想去,以为这是最妥当的法子。”
云涯还未想出话来回她,一旁的相篱点了点头,沉吟道:“此法倒可一试。”
“师兄,小昭才多大,怎可让她以身犯险?”云涯闻言抿紧了薄唇,反手握住清昭的手腕,眼中露出少有的急切,“小昭,听师父的话。”
清昭心下震动,未及开口,却听相篱笑骂:“我说此法可行,又没说让你徒弟去,你这个师父当得也是越来越出息了。”
紧接着旁边就传来扑哧一声轻笑,清昭转头,对上辞雨强忍笑意的脸。
“我去。”少女轻挑唇角,姝丽容颜映得一室生辉,“我比小昭多了百年修行,若是遇到什么事,也比她应付得来。”
“不,还是我去。”子归立刻截下话头,却一时又无话可接,活该遭到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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