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帽架高高的,上面挂着男装女装,军装便装,金宝儿走过去,一扯那人的衣角。那人顺势转过身来,同时用手里的一个铁家伙,指向了他的小脑瓜。津津有味的吮着手指,金宝儿认出了那个铁家伙,那是手枪,舅舅的手枪,有个银光灿烂的枪柄,有根黑漆漆的枪管,舅舅来的第一天就给他看过了,枪柄上雕着层层的花,还怪好看的。
看过了手枪,他仰起头再去看那个人的脸----原来那个人除了会喘气、会吃东西之外,也会笑。
那个人向着他笑,灿烂的笑,笑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笑得两只黑眼睛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他感觉这个笑容挺有趣,于是含着自己的大拇指,也笑了。
然后,那个人弯下腰抱起他,把他放到了那把沙发椅上。
“你是我的儿子。”他说。
“我才是你的爸爸。”他又说。
他亲吻了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爸爸爱你。”
然后他直起腰来:“爸爸现在要去解决几个问题,很快就会回来,你坐在这里乖乖的等着,爸爸回来了,就带你远走高飞。”
金宝儿在沙发椅上坐得挺舒服,本来也没想走,抬头看着那个人,他见那人提着舅舅的漂亮手枪,转身出门,走进了寒冷的夜色中。
金宝儿无所事事的等了一会儿,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他犯了困,想要回去找张妈,让张妈带自己睡觉去。可就在他伸腿想要溜下沙发椅时,窗外忽然响起了连绵的爆竹轰鸣声,正是旧岁已逝、新年已至。
在这陌生而又漫长的巨响声中,金宝儿吓得大哭起来。
……
……
……
民国十八年春,上海法租界,白公馆。
白小英自从前年冬天出京南下、给老友操办后事之后,因战事频繁,交通不畅,自己又是灰心丧气的没了精气神,故而就留在了上海,一住便是小两年。
所以在听仆人说外头来了一位北方的先生时,她挺诧异,不知道北方的哪位先生这么长情,过了这么久了,还能找上自己的门来。懒洋洋的亲自迎了出去,她在大门口停住脚步,笑了。
前方站着的人,是那个可爱的金玉郎。
金玉郎一手拎着个小皮箱,一手抱着个小男孩,头上歪戴着一顶粗呢子礼帽。他向着白小英一笑,两只大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说:“姐姐,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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