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知否看着木牌上关雄飞的名字,不觉想起了当时自己哭着说白维扬无情无义的时候,关雄飞劝她的话。
他说:“没几个人真心待他好的,你真心对他,他会记住的。”
那时候她还不信。
她伏在关雄飞的坟前又哭了一场。她哭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恍惚之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靖安司里,仿佛又看见关雄飞在指导新加入这里的密探练武,看见洪青那个懒鬼抱着包花生躲在演武场的树底下和人闲聊。仿佛看见白维扬有意无意地“路过”靖安司,送来新做的点心,洪青拿着自己那包,贼兮兮地又过来觊觎她的那包。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哭了多久,这么多日来的思念和悔恨全都随着泪水,被脚下这片无声见证了一切的土地吞噬。她最后站了起身,擦干脸上的泪水,她注视着那一个个新的坟堆,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做了一个生死拜,而后站直身,整了整衣衫,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这时候她不能回京畿,也不能去南方的禹州。她现在是逃亡之人,逃亡的人,就该往混乱的地方去。她是要到战火纷飞的泰州去。
在那里,韩退思无暇顾她,她有足够的时间等待肩上的伤口痊愈,等待失去音讯的白维扬回来。
她走到了泰州城外近郊的一个小村庄去。她挑了一处院墙低矮的人家,单手把自己带了进去。她很快就找到了屋里一个待嫁少女的房间,她找出妆奁,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正月十五日夜那个的少女的妆容,她却再也画不出来。
她故意把自己的脸画得衰老了几分,衰败的颜色正好掩盖去她眼里的悲戚。她换上了一套寻常农妇的衣服,找了一顶斗笠戴上,转身离开了院子。
第42章故人回归
泰州城里到处都是像她这样行色匆匆的人,她混在这些人中间,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通缉的布告也贴到泰州城来了,只是在这样一个战火之中的城市里,没有谁还会在意京里的刺客到底抓到了没。新贴上去的通缉布告被城市里窜上窜下的野猫抓破了一角,也没人去管,人来人往的街道旁边,一张掉了半边的布告随风飘摇。
岳知否将斗笠向上推了些,那张布告上的画像清楚地映入眼中。不像以前,这次画像上只剩了她岳知否一个人。岳知否站在布告前,看着画像上她身边的那个空缺,仿佛失了魂般就这样呆站在原地。
画像上只剩了她一个。
没有白维扬。
后面匆匆来往的人们并没有在意到她的异常,不知是哪个低头赶路的人撞到了立在布告前面的她,她才被肩上伤口处传来的痛楚惊醒。麻沸散药效过了,这伤痛便来得尤其深切,她喘不上气来,只顾被身后赶路的人推着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走着走着,鬼使神差般地走上了路旁的台阶,摸索着,扶着一张木桌子,在桌旁坐下了。
这才发现她走到了街旁的一间食肆里,简陋食肆里面的木桌长凳、粗瓷碗碟、肩上搭着白布巾的伙计、甚至是旁边坐着的那些谈天论地的食客……一切都宛若与他重逢的那个夜晚所见。
她伸手去摸桌上的水壶和水杯,手却颤抖得连一个杯子都快抓不住了,斟了一杯水,洒了半杯。她将杯子送到嘴边,却怎么都咽不下去这已经放凉了的茶水。一个伙计走过来擦干净她面前的桌子,问她要吃什么,她抬头看着他,要说的话却全都哽在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伙计以为她是在询问自己意见,他便笑着说道:“要碗面?今天的面没剩多少了,再不要就卖完了。”岳知否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点了点头。
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岳知否用左手拿起筷子。她的右手几乎动不了,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她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右手有伤。她艰难地把沉重的右臂架到桌上,假装用右手扶着碗,左手拿筷子去夹碗里的面条。她练武出身,左手力气也大,但到底不如右手灵活,好几次没把面条夹起来,倒是把面条夹断了。还好她现在是农妇装扮,看起来没几分姿色,没有人会去故意看她。
“让开!让开!”
街道那头远远传来士兵们呼喝的声音。泰州这里不比歌舞升平的京畿,一听到这声音,街上的人自觉地就让开了一条道来。一队骑兵在街上飞驰而过,在前面开路,接着,一队车驾从路上走过,一个个银盔银甲的士兵围在的队伍的外围。岳知否坐在食肆里看,她眯着眼睛去看队伍中间的人。由于旁边的骑兵都很高大,他们把中间的人遮住了,岳知否只看得见他头盔上面的红色盔缨。
这应该是个将军,看这守卫的严密程度,这将军的级别可能还不低。但食肆里的人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回来了。看来在这里,将军也是经常可以见到的。
岳知否拿起筷子,正准备继续吃,余光却瞥见对面屋顶上闪出几个黑影。她微微侧脸,瞥了过去,只见对面的房屋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了几个手拿弩机,蹲踞着的人,这几个冒出来的人迅速地列好阵型,举起弩机,瞄准路上的队伍,就要扣动扳机。
这分明是场有预谋的暗杀了。攻城数月而不下,围城的军队在城里伏下奸细去暗杀重要将领,这在战争里并不算什么稀奇的招数。食肆里的其他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风暴前的一切都很平静。岳知否默默地把自己架上去的右臂收回来,准备着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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