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知否看了看他的神情,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真话:“在……柳夫人的房间里。床板下面。”白维扬看出她的犹豫,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妥,他接着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岳知否:“他吩咐我,要是你有一天终于肯回来了,就告诉你,让你把东西拿走。要是……你不回来,等他驾鹤西去的时候,我就把这些东西拿到扬州去,给九里三十步街上一个卖茶的汉子。”
白维扬沉默着听她说完,才点了点头。“你们……你们俩到我房间去翻翻吧,我藏了挺多东西,能找回来一点是一点。”他望一眼外面的长廊,道:“我……我去看看我的小和尚还在不在。”说罢,他逃也似地转出中厅,往柳夫人的房间走去了。
洪青和岳知否对视一眼,没说什么。他们俩都不说话,一路往白维扬的房间去了。
白维扬的房间被打扫过,但墙上地上留下的,当时上京卫大肆破坏的痕迹,还是无法完全抹去。上京卫大概把他的东西都摔墙上了,墙壁上被砸得坑坑洼洼的,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凹陷。洪青伸手摸了摸一处凹陷,墙灰扑簌地落下,露出砖墙里一块明显没有粘合的砖头来。
洪青把砖头抽出来,里面居然藏了一把弹弓。
洪青啐了一口:“这个家伙真是的,南海珊瑚琉璃镇纸随手丢,墙上挖个洞,居然藏弹弓!”
岳知否笑起来,她正把一口箱子从地上挖的一个洞里拖出来。箱子藏在地里太久,上面都长霉了,岳知否用布扫开上面的尘土和霉斑,才伸手去开箱子。结果,里面的全是书。
这下两个人都有些哭笑不得了。这么难才找到两个能躲过上京卫搜查的地方,他居然藏了这么些不值钱的东西。
洪青撸起袖子就去捡书来看:“我倒看看这家伙藏的什么厉害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个话本,扉页上留了白维扬一行红字批注:“才子佳人,中规中矩。画难看。白耗我半日光阴。”一翻,露出里面的插图来,粗刻粗印的人物画像实在难看,连脸都是歪的。
洪青捧腹大笑,大喊道:“有趣有趣,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一边说一边继续翻,翻着翻着还翻出白维扬儿时被逼着读的论语来,上面一则“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白维扬居然在旁边画了个老头儿岔开腿坐着,被孔子打得嗷嗷大叫,疼得要跳起来。然后下面又是一行红字批注:“我老之前投烟雨湖自尽算了,毕竟老而不死是为贼耶!若不是看在老头子面上,这夫子得骂我三百次贼东西。懒骨头!贼东西!想想就好笑。”
洪青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我要是夫子早气死了,不听就算了,还在书上涂画。”岳知否看看外面阳光正好,便把洪青书收了,放在箱子里,笑着捧出去:“他等会儿过来看见你笑他,不打你才怪。这些书都要发霉了,趁着放晴,我拿出去晒一晒。”洪青还在那里笑个不止。
岳知否找了张长凳,放在院子里。她把白维扬那箱子书都铺开晾晒,这才发现他一箱子书,除了那本被他画满了画的论语,没一本是正经书。把书箱里的书都拿出来了,她伸展了一下手脚,低头一看,风吹开了其中一本书,里面半本都是空白的。
第51章醋味
这分明是个本子了。岳知否立即就想起当时韩退思翻出来的那个本子来。白维扬总喜欢记点东西,这里留下来一个本子,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她回头去看长廊,长廊上没人。再看白维扬的房间,洪青还在翻白维扬藏的东西。她看一眼那个发黄的本子,到底弯下腰,伸手把它捡起来了。
随手翻开一页,就看到一首《南乡子》。
蝉鸣和歌吹,翠树青荷谢蔷薇。浑然无计留春住,泪垂,小亭布酒送春归。
攘袖撷芳菲,云裳落英映流水。何须恼恨东君去,细窥,桃花如面柳如眉。
她蹙起眉头,又看了一遍。这说的好像是一个姑娘在春末夏初之际,在亭子里布酒送春。最后一句……是说那姑娘其实不必去为春天逝去而苦恼遗憾,因为她的脸就像粉嫩的桃花,她的眉就像柔软的柳叶?他……写的谁啊?
正思索着,背后忽然响起白维扬痛心疾首的一声“哎”。岳知否未及回头,手里的册子就被白维扬一把抽走了。“求你吧,别看我十几岁写的东西好吗?”他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哀求道。
岳知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好啊,写得挺好的。”心里却忍不住想最后那句“桃花如面柳如眉”,他虽然是个无聊家伙,但到底没无聊到编一个姑娘出来歌颂。他一定是看到那个送春的姑娘,一个美得可以媲美桃花的姑娘。谁啊,谁啊?
白维扬见她表情有些古怪,便低头去看本子摊开的那一页。看见是那首《南乡子》,他的表情也有些古怪了。他试探着看了岳知否一眼,然后闭着眼睛凑过去,往她附近嗅了嗅。
岳知否:“怎么?”
白维扬一本正经:“我怎么觉着你身上有股味道?”
岳知否还以为是屋里沾来的霉味,便把手臂举到鼻前,也嗅了嗅:“有吗?是屋里的霉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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