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知否想起刚才宁微袭击她所用的尖刺。尖刺不过一支笔长短,两头开刃,锋利无比。这尖刺是上京卫配的防身武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会落到宁微手里。这尖刺,很有可能是韩退思给她的。
岳知否跟在宁微后面,转过一个弯。她侧身看了看身后,上京卫还没有追上来。她加快脚步,追上宁微。她一直和前面的宁微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就这样,她一路跟着宁微,到了城市里一处人口密集的居民区。
岳知否看着宁微走进一处院落。岳知否跟在后面,她看到宁微走进一间屋子里,便悄悄尾随。宁微似乎也意识到有人跟着,她进了屋子,又转出来,沿着两间屋子中间狭窄的过道,她又闪身进了旁边的另外一间屋子。
岳知否迅速爬上楼梯,从过道的上空跃过。她在二楼的露台上站定,低头一看,宁微的身影就映在楼下的窗子里。
岳知否翻身从二楼跳了下去,她贴在墙上,悄眼去看窗里的情景。
窗上糊了窗纸,岳知否摸出宁微带的尖刺,在窗纸的边缘撬开一个小口。宁微站在门口,她检查了一下,没有人跟来,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将门关紧。她背靠在门上喘气,在她前方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边,则坐着一个形容消损的年轻男子。
那不就是韩退思么?
虽然岳知否已有预感,韩退思很可能还活着,但在这里看见他,她还是不觉有些紧张。她侧过脸,悄眼去看屋里的动静。韩退思看起来虚弱不堪,他竭力去够桌上的水壶,颤抖的指尖怎么却怎么都碰不到壶上的提手。宁微见状,快步走到桌旁,她伸手去给他拿水壶,韩退思却抬了抬眼皮,似有些恼怒地睨了她一眼。他将她的手拨开,挣扎着去拿水壶。
这一回他终于碰到了提手。他将水壶往自己面前拖了过来,接着,他将水壶提了起来。壶里的水迅速地从壶口冲下,杯子很快就被装满了,但韩退思无法控制自己的手,他就这般僵硬地保持着同一个动作,看着水从杯子里溢出,流到桌上,流到身上,流到地上。
他神情中的恼怒消失了,他木然地看着桌上流淌着的水,而后轻声冷笑。他忽然松手,空了大半的水壶随之坠落,砰地撞在桌上,又反弹起来,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宁微连忙将壶接住,壶盖打开了,壶里的水溅了她一脸。她狼狈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睁开眼,便望见韩退思端坐在自己面前。他眼里似有几分嘲弄意味,他看着她,缓缓问道:“为什么救我?”
宁微没有回答。韩退思又说道:“像这般苟活着,还不如死,不是么?”
宁微听到这话,有些急了,她把水壶搁在桌上,蹙着眉头,认真地对韩退思说道:“当然不----”韩退思没让她把话说下去,他忽然笑起来,道:“我实在不明白,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变得苦涩,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道:“我一死,谁也拦不住你走。你不是说将军府像个笼子么,不是说住在府里度日如年么,怎么不走?”宁微一惊,道:“你……”韩退思松开手,他又抬头看她,道:“我什么?很惊讶么,你和嫂子说的知心话,我全都知道。”
“呵,”他笑了一声,“你可真笨哪,几个月来我一直把你当贼防着,你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都看着,你不知道?”见宁微神情中有些失落,他又说道:“我一直把你当身边伏下的芒刺,你却把我当什么?呵,一个新婚之夜就把你丢在外面,看着你都快冻死了,也不管不顾的人,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去救么?”
“救下我又如何,那个叛徒放话说是你杀的我,现在满城的衙役都在找你,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带着一个将死之人,能躲得几时?”
他凝视着她,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宁微同样地凝视着他,她没说话,始终沉默地看着他。韩退思侧过脸去,避开她的目光,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因为普天之下,我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还是因为我权倾朝野,但死到临头,连个探病的人都没有,最后被自己手下关进地窖里,也无人知晓?你是在可怜我?”
宁微苍白地扯了扯嘴角,她说道:“你觉得我在可怜你也好,觉得是别的也好,你怎么想,我管不着。”她转身去拿了条布巾,去擦桌上的水。韩退思坐在她身后,分明看着她眼里一滴滴泪水坠落下来。两个人都避免有目光接触,宁微只看着桌子,而韩退思看着她的手。忽然,他看到她手上有一块擦伤的痕迹,他说道:“刚才有人追着你?”
宁微停了手上动作,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擦着桌子。韩退思这才看见她后颈上有好大一块淤青,显然是被人用硬物砸的。“是贺云?”他追问道。宁微匆匆丢下一个字:“是。”牙关一松,强忍着的眼泪又掉下来。她匆忙一抹脸,拿着布巾就走。
岳知否站在窗外,看着韩退思眯了眯眼。这神情她再熟悉不过。韩退思发现什么了。她屏息看着,只见韩退思坐直了身,他环视屋内一周,目光先是停在窗口糊着的窗纸上。
岳知否退开一步,没让他对上自己的目光。缓过一口气,她又走上前,透过窗纸上的缝隙去看。韩退思看过窗子之后,目光便转向了门口。他看了紧闭的木门一小会儿,然后低头去看门下面露出来的一条缝隙。他神情平静得可怕,他忽然轻声唤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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