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苓溪貌似不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换句话说,他每天心情都不太好,待人接物永远是那副提不起兴致的样子。熟悉他的人,看不出他今朝与昨日有何细微差别,不熟悉他的人更看不出。先皇离世以后,宫里的守卫侍从之类,大约是换过一拨了,过来清扫的宫女看着都很年轻,全是不熟悉陛下的人。也许太后把儿子托上皇位,犹嫌江山未稳,此举意在诱惑他尽早娶妻生子,为皇家开枝散叶。然而不管太后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些,宫女们都是没有资格睡龙床的。
龙神的床也算龙床,并且等级比人界皇帝的床要高上许多,不晓得这些姑娘们,有没有谁会看得上长清?墨昀胡思乱想起来,一会儿在思考宫女们以后的人生怎样去走,一会儿又觉得那条黑龙还是打一辈子光棍比较好,千万别瞎祸害小姑娘----他的想法转变得如此之快,仿佛刚才还想着要给长清找妻子的那个根本就不是他自己。
若是书怀能窥探到他内心所想,一定又有话题可谈:男人都是善变的生物,男妖更加善变,而妖王是其中最为善变的;墨昀和他老子一样,满肚花花肠子,成天就爱想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
他一定会这么说的。墨昀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悲哀,而书怀跟他隔了起码二十步远,中间还拦了堵厚到可以睡人的宫墙,竟突然打了个喷嚏,引得落叶到处飞散。所幸此间偏僻,无人经过,不然往来宫人见到枯叶跳舞,就该胡编乱造,告诉朋友这儿闹鬼了。
话说回来,那些在屋里头忙碌的宫女好半天也没个动静,墨昀紧盯着长清的藏身地,盯得都快要睡着了,眼前亦出现了重影,还没等到她们过去。若不是能听见她们万分小心地与燕苓溪说话,墨昀几乎要认为屋里出了什么意外。
小黑狗趴在那里等啊等啊,等得眼帘微闭,等得吐气均匀,等得渐入梦乡,这才模模糊糊看到个姑娘伸出手,抚上了窗框旁边假扮饰物的黑龙。长清本在睡觉,结果突然遇袭,猛地睁大双眼。那一对眼珠滴溜溜转着,夹杂着恐慌,还夹杂着疑惑不解。
宫女们有备而来,生怕宫中彩绘褪色,叫陛下看了心里不痛快,于是当场把长清从头到尾拿金粉涂了一遍。黑龙怕她们发现不对,浑身紧紧绷着,眼珠子都僵硬了,而墨昀目睹全程,死死叼着前爪,背脊颤抖。这傻龙弄巧成拙,回去要洗好几次澡才能冲干净了。
燕苓溪自然是注意到了宫女们在做什么,看清她们手下那东西以后,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竟露出一个笑容。那几名宫女尚且年少,心思单纯,看小皇帝一笑,心头一块巨石登时落地,立刻也跟着笑了起来。她们生得好看,笑靥犹如二月春花,只是不能在这宫里久留,墨昀暗自觉得可惜,但想了想思霖兴许还会庆幸她们不久留,因为如果把他的小陛下放在人堆里,就不像是小陛下了。
因着她们前来,此处多少有了一些人气,可这微弱的气息并不能唤醒燕苓溪体内的生机,待到宫女离开之后,思霖再度现身,便听到他在轻声咳嗽。近来几日风都很凉,饶是太后想起这宫里还住了个亲儿子,给这边送来暖炉厚被,也挡不住一阵一阵往燕苓溪骨髓里钻的寒风。刺骨的冷是怎样的冷,他算是体会到了,今年的秋天格外冷,冷过以往任何一个秋天,他简直怀疑是冬季忘了通报就提早来到,只因那风着实不像秋风。
风是为何这般寒冷,书怀和墨昀当然知道,而思霖自打留在了燕苓溪身边,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陪陛下睡,他看得出今年秋风冷得怪异,但是无暇深究细想,仅把它当作天气反常的表现,一并忽略过去。
在墨昀面前,书怀一向注重仪表,灰尘沾在脸上,他是绝对要洗一洗再出场的,所以当他从枯叶堆里爬出来的那一刻,脑内出现的首个念头并非速速回去,而是赶快找水洗一洗脸。他偷偷拾掇干净了,神清气爽地翻墙去寻墨昀,想看看小黑狗是不是又沾到一鼻子灰,结果满头灰土的小狗没看到,先找见一条金光闪闪好不气派的神龙。
“娘的!”书怀头发都炸了起来,慌忙往后跳开,“何方妖孽,在此作乱!竟敢假扮龙族模样,叫天神一脉看到了,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眼就认出了长清,只是故意这样说出来,想逗一逗这条傻龙。哪想长清傻是真傻,当真以为自己变了模样,连书怀也认不得自己,立马肚皮一翻,仰面朝天在木桌上呜呜咽咽地哭。
他动不动就哭,还总挑在最好笑的时刻,墨昀一口茶还没咽下,就从嘴里尽数喷了出来。书怀心说不好,玩笑开得过火,连忙换了一个态度去安慰黑龙,顺便抠一抠他身上那层金色,看能否抠掉一些。可是这宫里的金粉质量上乘,别说是用指甲抠了,拿刀刮恐怕都难刮下来,书怀又气又急又想笑,探头问了一句:“我要在你身上动刀子了?”
“你哪里有刀子可动,你只有剑。”长清翻了回来,无精打采地趴在桌面上,“还好我妹妹不在,不然丢脸丢大了。”
“你说这话不对,你妹妹不在,我们还在啊。”书怀看他没事了,放心去和他胡言乱语,“今天夜里回去了,就让你在冥府里头出出名,然后叫鬼使把你的遭遇在三界都传扬传扬,不愁白姑娘听不见呀。”
说是这样说,鬼使有没有那个心情,还是另一码事。书怀和墨昀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抿了抿嘴唇。谁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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