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照阳勉强笑笑,道了谢。
阿雪吃下一口酸药,从陆照阳眼中瞧出一种热切的期望,盼着这碗药是碗仙药,只要一喝下去很快便能将人变得面颊红润,身体强健,生龙活虎的了。
但是叫人失望,阿雪面颊仍是病中的苍白,虚弱地胸`脯缓慢轻微浮动,点点泪光嵌在眼下,光是撑着吃下这碗药已用了许多气力,几乎是倒在了床榻上,忍过了一阵晕眩。
大夫说不是不病,而是到了时候,该来的便来了,来势汹汹。
他怜悯地望着找他来的年轻郎君,余下的话不忍心说,便换了说法说熬过了冬天便有指望了。
陆照阳皱眉,要大夫说出个确切的道理来,大夫无奈,与他道:“我只与你说一句,那小郎君若是生在朱门内,保管他一生无忧无病无灾的。可……”
大夫闭了嘴,显见的后边不是什么好话,到底没将短夭命说出口,这会陆照阳的面色已是大变,大夫摇头,忆起那小郎君皮相骨肉,不是富贵命却也决计非那外头穷身困病的,只说天生命不好,乍一想方想通不过是薄命。
大夫道:“看得出你是真心实意想要他好起来,可说明白了,他这是无底的,一年坏似一年,我见郎君也是一表人才,不若寻个家门尚可,一脚进去当个乘龙快婿,指不定这钱就有了,你弟弟便能活得越长久。”
话未说完,陆照阳猛地提起大夫,叫他再胡说八道,定绞了舌头!
大夫翻着眼,差点真死在其手下,好容易挣脱了,破口大骂道:“我说你这人如此不知好歹!你以为凭你卖些力气活就能买得起这些药?”
大夫冷笑:“就是买得了一次两次,那往后呢我倒要看看,你那弟弟是怎么一步步将你拖垮的!”
大夫愤然离去,这番话反转好几次在陆照阳心中生根发芽,翻着腥臭的土,长着黑色的叶,强烈到遮天蔽日,他眼前一黑,竟不知如何反驳,一句句听见耳朵里,只剩虚软无力地作响。
扪心自问,万千叫人痛苦的是这大夫说的话未有哪句是错的,是能让他反驳的,一遍遍叫陆照阳想了,想明白了凭他现今的本事,既无门第,又无钱权,沦落至芸芸众生沙土一粒,竟还想睥睨,毫无杂念地说我能?
陆照阳说他不能。
他直不起脊梁骨,却死咬着一股气,叫人艰难的一次,他低下头,无间断出卖自个的力气,去做一个被压弯了腰的搬货郎,话一天见了一天的少,他肩头磨出了血,正在向寻常泯然处划去,待日子久了,肩头上便有了力气人的厚茧,只这一样,便残忍地强行将他与过往撕裂走了,一对茧怎么再次配得上柔软的绸缎。
药带着酸苦也一并带着他的涩吃进了阿雪的胃里,阿雪拼命喝,乖巧地吃着每一口到嘴边的药,他也是同样坚信,只要吃了药便能好,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希望陆照阳能看自个一眼,可每当吃药,陆照阳便会背过身,不再像往常一般,哄着他,温柔地看着他,以前还会有糖,凶巴巴说只能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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