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僻的郊巷,倾覆的马车,风起于野,吹拂过树丛,扬动了沙尘。
远天有乌云正在聚集,层层叠叠像滚动的棉花团,应和着视野外隐隐约约的激烈枪战,就像一声声闷雷,惊震着天地。
如果把这一切比作一幅静态的油画,那身处于其间的每一个人都是这幅画的组成元素,还是最微不足道的那部分。
躲在林子里的,藏在马车中的,提着心的,吊着胆的……
存在,又不存在。
自从击毙奔马的那一声枪响之后,这种薛定谔式的僵持已经持续了很久。
洛林的心提到嗓子眼,隆隆锤响,感觉随时都会跳出喉咙。
车翻了。
就在离他不足20米的位置,疾驰中的马车翻起来,砸在地上,轰然翻滚,车厢上的零散装饰溅洒一地,被翻起的湿土拉出长长的新痕。
车祸壮烈如斯,车里的伯爵还活着么?
洛林很想派个人去探一探,但理智又告诉他,现在远不是他们登场的时候。
太早登场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搞砸。藏在对面的刺客们可能会被吓跑,会取消刺杀计划,等他们跑了,洛林的存在就会变得很尴尬,就算解释得再天花乱坠,他也不可能摆脱刺客的嫌疑。
这将是最糟的结局。
所以,等吧……
林子的两面,心怀鬼胎的枪手们以马车为中心屏息静待,比拼着耐心,谁也没有抢先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倾覆的车厢终于有了动静。
一只大手,白色皮肤,满是淤青的大手艰难地推开了朝天的车门,扭曲变形的摇皮发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把车门像挡板一样竖起来。
嘭!
又一道枪声在洛林的对面炸响,火光乍现,急速的铅弹跨过空间,在门板上轰出一个巨大的孔洞。
洛林看到那只大手咻一下缩了回去,终于忍不住咧开了嘴角。
伯爵还活着,而且刺杀,开始了!
“杀掉愚蠢的法兰西人!”
“杀掉法兰西人!喝最烈的朗姆酒,睡最辣的女人!”
伴随着赤裸裸的战号,至少二十个枪手从林子的另一头冲出来,人数只有丹尼尔情报的一半,可想而知,他们把另一半派去了远处的阻击阵地,为洛林挡住了那些忠诚且勇敢的卫士。
“这钱花得可真值。”洛林轻声念叨了一嘴,已经举起半天的手臂重重挥下,“杀!”
克伦等到了命令!
魁梧的日耳曼船工站起身子,低沉的号令传遍野林:“保护伯爵!依战术迎击!”
“迎击!各组成列,枪声不停!开火!”
“开火!”
寒鸦号杀入了战团!
四十人的火枪队像训练时那样迅速分成十个小队,提着粗陋的双管猎枪构成流畅的轮转战阵。
前排永远保持两人射击,主射手用最快的速度打开击锤,完成两轮射击,无论是不是听到枪响,都在第一时间垂下枪管,退到后列。
副射手竖着耳朵聆听身边的响动,一旦听到击锤放空,当即举枪补射。而等主射手退入后阵,他又左移一步,成为队列中新的主射手,并为后列同伴上前空出位置。
周而复始!
这种奇特的陆地战法把四个人结合成整体,像矩形的四角,旋转着迈步密林。
刺客们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全无准备,一照面就被射倒七人,剩下的人连滚带爬退回树林,用粗大的树木作依托,慌乱地和火枪队展开对射。
压制迅速成型。
克伦威风凛凛地站在树林边,像一个真正的将军,用一道道将令调整着战局。
“第三,第六,第七组,掩护王突击阵地。”
“第一,第二,第五,第九组,由德赛指挥,压制对面。”
“第十组向北面移动,防备刺客后续增援。”
“第四,第八组,接管马车,警戒伤员!”
王也杀了出去。
他穿着一身夸张的彩色罩衣,脸上涂着油彩,头上缠着羽毛,像一只鲜艳的鹦鹉,提着短矛冲出了树林。
“呀吼!”
他怪叫一声,健步如飞。每一步都跃出近两米距离,每一次落地都伴着玄奥的折向,好似身体全然不受惯性和引力的束缚。
他管这种步伐叫“八卦迷踪步”。
折线,直线,斜线,后退的斜线……
跳蚤似的王也玩性大起,独自一人吸引了对面近半的火力,他在火枪的轰鸣声中独舞,看似危险,实则安逸。
因为真正射向他的铅弹根本没有多少,对面的枪手一旦露头,很快就会被王也身后的排枪击倒,仅有极少的人有机会扣动扳机。
他就这样张狂地冲进密林,扬手甩出手上的短枪,呼啸着扎穿一名刺客枪手的肚皮。
“印加的太阳王,保佑我吧!”
京片、粤语,带着摇曳的法语的韵味,混合一点江西土话喊山的风情,王也的这句战号乱得连他师傅在天之灵都分辨不出,却神奇地被吓破胆的刺客们听了出来。
带队的皮货猎人惊恐地大喊:“是印加战士!那些传说中的死神,阿兹特克的飞鹰战士!”
呼!
从天而降的王也一脚把他蹬倒在地,用厚重的皮靴踩住他,俯下身,慢条斯理抽出他腰上的弯刀。
“你错了。船长说我是天鹰战士,新世纪天鹰战士,用克丘亚语来说,叫艾娃(eva)。”
“艾……娃?”
弯刀挥过,血溅三尺!
……
战况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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