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中西上阁侧殿中,来俊臣一脸忐忑的等待圣皇陛下召见,时间悄然流逝,他心里也越来越慌。他自以圣皇陛下爪牙心腹自居,凡有请见,可从来没有如此多的困难波折。
感觉如坐针毡,自然要思忖对策。趁着宫婢们不注意,他抬手在胸口上用力推按,顿时吃痛得连连倒抽凉气,却也拉扯得纱布包裹下的鞭痕伤口再次破裂开,血水缓缓渗出来,很快就连胸前衣袍都印出血迹。
自觉得模样已经足够凄惨,来俊臣才满意的抬起手来,哆哆嗦嗦的擦了一把额头冷汗,同时心里暗骂为他治伤的医师,这么用心做什么?伤都快治好了,让他怎么能在圣皇陛下面前卖惨?等到出宫,就收拾这家伙!
如此又过了好一会儿,来俊臣才终于等到宫婢传告圣皇陛下召他入见,他这才扶案颤颤巍巍起身,并示意旁侧宦者上前搀扶,一步一缓的登上西上阁殿堂。
入殿之后,他不敢再如此失礼,垂首趋前,一脸的扭曲吃痛之色。这倒也并不是伪装,伤口本来就被他自己拉破,此刻行走起来,结痂的纱布戳刺着伤口,自然疼痛得很,衣袍上渗出的血渍也越来越显眼。
待到行至殿中,来俊臣微微抬头窥望圣皇神情,待见女皇眉头紧蹙,心里自觉一暖,缓缓俯身下拜并语调沙哑道:“臣、来俊臣,叩、叩见陛下,请陛下恕臣失仪失态之罪。”
殿上武则天开口道:“既然自知不能端正仪态,安心在家休养,几番往来宫苑,是担心臣格体面丢得不够尽?”
来俊臣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一惊,吸气张口欲言,气流却又触痛咽喉,忍不住连连咳嗽起来,逆气上涌,直接吐出了几口血块,脸色则惨淡如纸,这一次不需伪装,也足够凄惨了。
武则天见这一幕,也抬手让宫婢上前探视,来俊臣则强压下胸口逆气,叩首哭告起来:“臣、不过闾里蚁徒,幸为陛下拣选、授以司刑勾奸重任,天恩浩大,须臾不敢有忘……唯以忠勤事君,无惧群众声讨。本意此身才器、性命俱捐陛下,却不想没有丧命事中,反而祸发道左……”
听到来俊臣充满凄厉的哭诉,武则天眸光微有波动,但片刻后又变得冷厉起来,转为冷哼道:“你若行事都在律令之内,会有群众擅作声讨?河东王何者?皇宗久养、亲长殷望的俊秀少流,是你悍臣能以私欲触之?即便不察自己的过失,哪怕考虑为少王保全仁义时誉,也不该以此形容毁失的姿态行走人前!”
来俊臣听到这话,在了他这一边,说明他近日陈策种种,的确是让他奶奶对他更加看重。
其实关于这一点,李潼近日也是深有体会,只是不如这件事感受得如此清楚明白。他奶奶近来对他的关心,不独体现在生活起居的过问上,而且还将一部分政务细节向他透露,这应该是已经要将他当作一个政务助手来培养,而不再只是一个只能兴凑闲趣的小孙子。
李潼近来陈策诸种,是真正上升到国务大计的高度,特别是有关财政方面。初唐时期一直到高宗年间,开国红利逐渐消耗。
而到了武周时期,时局动荡更加频繁,使得内耗加倍,国家社稷该要如何往前行,也是武则天心里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原本的历史上,她在高宗时期忙于巩固自己的地位,跟大臣斗、跟儿子斗。高宗死后,又一直忙于代唐履极。就算是代唐成功,又要面对李武夺嫡、以及大臣们那种试图复唐的或明或暗的尝试。就这样磕磕绊绊,一直熬到了神龙年间。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武则天的一生可谓是一个极端,从踏入这个时局中,她就一直沉浸在与人心搏斗的纷争中。虽然也不乏尝试,但最终也没能摸索出一条明确的前行道路。
李潼近来所论国计诸事,可以说是完整包含了开元、天宝时期,乃至于安史之乱后,历代财政人才的种种尝试与探索,既能切入时弊,又没有超出时代太多,绝不是置身事外的夸夸其谈,有着很高的可行性,可以说一旦认真执行,必能收得成效。
这对武则天而言,自然是有一种如拨云见日的明朗。
对于来俊臣这个家伙自取其辱,李潼真要说上一句:你这家伙还只是自己丧尽天良,可老子都已经数典忘宗了,怎么比?根本不成对手啊!
当然,考虑到来俊臣的乖张身世,他想卖祖宗也卖不了,倒不是他祖宗值不值钱的问题,而是他还没有出生,他老子就先把他给卖了。
但也不得不说,来俊臣的养父对他是真爱,自己那破名字讲出来就是敏感词,给儿子取名倒还挺不错。讲到责任心,还是比李潼他老子一窝小鸡崽儿打发了要高一些。
不过李潼这一份心理优势也没能维持太久,当这案件最终处理结果出来的时候,他才又深刻领会到他奶奶折腾人的本领是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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