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在席中倒乐起来,示意自家娘子安坐圣皇侧席,并起身道:“诸宗长当面,本不宜自夸家事。但门中所以添得闺秀大妇,在于君恩垂问。王妃名门秀姝,端庄温婉,入门以来,内外和睦,家事井井有条,使臣后顾无忧,能够更加从容于事。琴瑟和谐,家事称美,臣夫妇铭感君恩,自不敢狭计自珍,但得恩亲指令,当然也愿宗家诸庭都能从容和睦,凡诸亲家事所问,绝不敢辞。”
王妃郑氏听到这话,俏脸上自有几分羞赧浮现,先向圣皇作礼,然后才又说道:“妾本闺中拙幼,蒙恩入侍天家,不敢擅夸妇功。能语人者,唯恭、唯勤,衔恩于内,谨慎于事。天家富贵,本无养生之患、荣辱之困,恬静自养,不浪使、不辜负夫主命格之贵、才器之功。”
听到这夫妻俩一唱一和,武则天眉眼之间更有舒展,示意这一对小夫妻入座,然后又望着她的侄子并媳妇们说道:“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许多人半生虚度,却咂摸不透。日前所以严惩梁王妃,不在于性厉,只是恨此拙妇德行无修!
天家自有富贵、势位的推享,能够借用民妇几分?荣养之余,闲来应该深思自己配不配得上这一身享用?窃用非分,则祸不远矣!天家有情、亦有威,门中妇流,既沐于恩情之内,也要伏于威令之下!如何能够长守不失?便在于代王妃所言,唯恭、唯勤!”
讲到这里,她又扫了一眼梁王武三思:“这么说,梁王知前事何以如此处置了吧?”
武三思本来还沉浸在拜相的喜悦中,听到这话后身躯顿时一激灵,忙不迭避席而出,拜倒在地颤声道:“臣惭愧,成家年久,却家事草草、无善可夸。拙妇曝丑于外,使人误以为天家门风不谨,获罪应当!门中贱婢不寿而夭,想是命格本贱,难承天家恩威之重,未足可惜。”
李潼听到武三思他闺女已经死了,心里暗叹一声,倒是替裴光庭感到欣慰,这顶小绿帽算是彻底甩脱了。但他突然觉得袍角异动,低头一看,是小娘子唐灵舒在抬手暗扯。
“方才殿下等未至,梁王家中几儿郎还在私议长姊憔悴,准备请求陛下原谅。”
唐灵舒端坐不动,口中则低声的快速说道。
李潼听到这话,心中不免一凛,再望向一脸恭敬、跪拜于殿中的武三思,更有另一番滋味涌上心头。武三思既然这么说,那他那闺女即便眼下还没死,大概率也活不过此夜了。算你狠,这宰相之位也该你来做。
梁王家席中,几个少男少女并侧室们听到这话,脸色也都纷纷一变,自有年长警觉者暗拍家人,低头掩饰那一脸的惊容。
武则天在席中也是愣了一愣,片刻后才说道:“那女子虽是骄性恶劣,但也总算享有一份出身天家的缘分,归籍入葬罢。”
“臣谢陛下恩典!”
武三思又连忙叩拜道,脸上没有多少戚容,倒有一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表献忠心,并不只有阿谀跪舔一种,还有一种是自我摧残的效忠,通过伤害自身或者伤害亲人来获得君王的信任。从这一点而言,武三思倒是深得古之易牙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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