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飞香殿东侧,有一片闲置的宫苑,本来是宫人杂居与北门军众入直的临时歇息地。而皇嗣李旦一家,如今就被安排在此处。
早在太平公主与南省朝士到来之前,杨思勖便得了千骑的通知,率领一批乐工与宫人壮奴退出了此片区域。接替此处的千骑将士,也只是谨遵代王所命,只在外围布防,并不靠近皇嗣,避免被南省朝士误以为是挟持姿态。
“皇嗣何在?”
从南面赶来的太平公主一马当先抵达此处,望着驻守于此的千骑兵长喝问道,待得到答案后,起来,绕案行出几步,又下意识退回了原地,视线则在太平公主与登殿众甲士之间快速移动。
“阿兄请安心,阴云已散,再没人能害到你!”
太平公主眼见皇嗣下意识的防范姿态,心中又觉一阵酸楚,她退后两步,深跪在地,口中则说道:“此夜慎之与南省朝士合谋起事,魏王、梁王等祸国之贼俱已伏诛!我与南省朝士入此迎接阿兄你出宫。”
“慎、啊,是代王啊!”
李旦闻言后,视线中仍然充满迷茫,但是听到‘出宫’二字,身躯下意识一颤,口中也顿时说道:“阿母……陛、陛下她如今安好?”
“阿母安全无忧,慎之勇夺玄武门,眼下仍在拱护阿母寝居,四兄你可以放心。”
太平公主回答后抬起头来,不只是错觉还是昏暗的缘故,她见皇嗣眉头快速一皱。至于后方几名妃子,脸上失望则尤其明显。
眼见这一幕,太平公主心弦一紧,又开口道:“之所以将阿兄转入此境,慎之也是担心一旦起事、或难兼顾周全,仓促之间不容细禀,请阿兄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
李旦听到这话,便连连摆手,同时脸上也流露出忧怅神情,长长的叹息一声:“难得少辈周全照顾,实在让我羞愧难当!有代王这样的宗家少壮奋勇起事,除贼定邦,真是我宗家之福……”
说话间,又有宦者入殿禀告南省众朝士请求入见。李旦听到几个名字,眼神略有疑惑,在顿了一顿之后,才又对太平公主挤出一个笑容:“居此荒殿,妻儿凄惶,不是迎见大臣之礼,能否有劳阿妹且将你侄子们暂引别处,全我一份体面?”
“阿兄放心,我会妥善安置。”
太平公主闻言后也是下意识点点头,入前温言抚慰几句,起来绕案疾行,上前两手托住李昭德的臂膀,两眼中满是伤感与欣慰:“李相公不必多礼……”
讲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片刻后才又开口道:“孤于此能见李相公并诸公,虽然不够从容,但、但,多谢诸公!”
说话间,他又向后退了一步,两手举起便要作揖。
李昭德等人见状,忙不迭伏拜余地,口中则呼道:“皇嗣殿下久居深苑,寡见时流,臣等之罪!国贼伏诛,谒见之道一通,请皇嗣殿下随臣等同往南省,诸朝士渴见入疾。”
“都是同殿臣员,诸公何必作此大礼!”
李旦见状,又连忙上前搀扶李昭德,但李昭德却膝行将皇嗣推入席中,再作请示之后,才吩咐车辇仪驾驶入殿堂外,众人左右相扶拱从。
及至坐在车中,眼见闲苑内外端立的朝士并甲士们,尽管仍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衣袍下有些瘦弱的身躯仍是忍不住的颤栗,眼角出来讲述刚刚过去这一晚的事变经过。
其实按照目下在堂众人的身份,是不该由李昭德出面汇报的。此时在堂群臣二三十人,既有宰相杨再思与杜景俭,还有南省六部以及诸寺监、包括南衙大将。至于李昭德,一直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一个尴尬的流人身份。
不过皇嗣在落座之后,下意识便望向了李昭德,而李昭德也主动站出来进行汇报。在堂众人就算有什么微词,此刻也没有制止与争抢的理由。
而且李昭德过往所为,也配得上这个待遇。且不说其人孤身归都,与代王等并为此次事变的主谋。单单在天授年间以来李武夺嫡的斗争中,李昭德也是支持皇嗣的绝对主力。
如果没有李昭德的力撑,在魏王等人汹涌攻势下,皇嗣与一干唐家老臣们,处境势必起身来,望望众人,又望望皇嗣,试探着问道:“请问皇嗣殿下并诸公,卑职能否暂直堂务?”
听到这问题,李旦神情也是尴尬不已,举手道:“孤是错居非分,杨相公请自便。”
就在杨再思重新入席加署制令的时候,欧阳通站起身来,拱手道:“臣以为,皇嗣殿下应该先谒陛下,再论后事。”
王方庆与同为凤阁舍人的陆元方闻言后连忙起身,并作拱手道:“行大事则必正名,臣等附议欧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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