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换城的傍晚确实有几分美感,远处天山山脉的雪峰屹立在青天之下,山间流动的云层似乎近在眼前,而高地不平的夯土城墙就如同美景的画框。三层斑驳的土楼,悬山屋檐线条硬朗,客栈的白色长幡的风中飘荡,当挂上胡杨树蓬勃的枝条后,客栈的小厮连忙竖了梯子攀上去摘弄。
李嗣业信步而行,田珍和藤牧跟在他身后。目光所及之处,街道沿途有商队的货栈,成群的骆驼在商栈门口排队卸货。
这拨换城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要的中转站,每年的商税定能收不少钱,不过这都是城使管辖内的事情,轮不到他来操心。
田珍在身后臆测出他的念头,跟上前来问”
“怎么会!”李嗣业被他给气乐了:“这拨换城地处安西都护府与疏勒及于阗两镇的交通要道,来往公文、官员上任和军队换防出征巡视都要经过此处,我怎么敢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干这种事情?”
“况且我只是一团校尉,不是拨换城使,权力有限做不成任何事情。当初葱岭只是权宜之计,将士们缺少甲胄武器,我才想出经商的办法,如今第八团甲胄兵器什么都不缺,我又何必多操这份儿闲心。”
“操心是应当的,”田珍说:“在葱岭的时候,你把训练的事情交给我,一门心思跑生意,如今到了第八团,没有生意可做,你得抓好整训带兵的事情。我听说这拨换城距离突骑施可近,那苏禄可汗头一天在碎叶点兵,第二天就能杀到拨换城下,到时你我兄弟战阵杀敌,少不得赚许多功勋。”
李嗣业停住脚步,抬头仰望远处雪峰,没头没脑地道:“打仗可是要死人的。”
“瞧你说的这话,就好像不打仗就不会死人似的。”
他们从城东门一直游逛到城西门,李嗣业目光所及,竟然没有找到一家做木工的铺子。
“你到底在找什么?”
田珍和藤牧也跟着他的视线张望,似乎看不穿其中答案。
“想找几个能做木工的匠人。”
田珍双手一拍道”
“棺材铺“有道理。”
他们找本地居住的胡人打听了下,城中确实只有一个棺材铺,就在靠城墙的东南角上。
循着指点来到棺材铺门外,才发现这铺面规模委实不小,左右是两个草屋,正中间是木架房,踮起脚尖从土坯墙望去,后院是干活的地方,簇新的棺材在院子里整齐码放。
两个草屋死气沉沉,从打开的门扉中隐约可见横陈的草席中裸露出来人的双脚,看来此地不止是棺材铺,还是停放死人的义庄。
藤牧在身后惊愕连问道:“来棺材铺做什么?给谁准备?”
李嗣业没有理他,径直走进了铺子中,铺中空间很大,码放着五六具成品棺椁,四角挂着白幡,窗户皆以草帘子遮挡。两名老匠人握着斧头和凿子俯身在板子上开榫。
他们进门站立片刻,竟然没有人上来招呼。想来也情有可原,他们做死人生意的沾晦气,总不能热情地迎上来问你们几位?想要什么木料的?
李嗣业环视一周,才开口问道”
其中一名木匠停下手里的活计,驮着脊背来到他们面前叉手”
李嗣业负手道:“想请你们做点儿东西。”
店主很干脆地回答:“棺材铺只做棺材。”
“某给你加钱。”
“也罢。”店主点头说道:“只要军爷不嫌我们晦气,你想做什么,说出个样子来,我们照着做。”
“在这儿不行,你需要跟我实地去察看一下,东西也要到军营里做。”
店主撩起皮围裙擦了擦手,当即应承下来:“好,军爷请……”
他们沿路回返,这店主沉默不爱说话,只低头跟随。藤牧倒在旁边搭话问道:“店家,最近生意还好罢。”
店主抬头畏怯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不好说。”
“怎么就不好说了?”
李嗣业没有回头,对藤牧批驳道:“藤牧,不得调侃店家!”
“正是!”田珍立刻开了嘴炮刺道他该如何回答你?”
店家感激地看了田珍一眼,不得不开口说:“军爷,俺做这门生意,也是为了养家糊口,无所谓好不好。这普天之下除去天上神仙之外,所有人都逃不开一死,应当忌讳,也不必忌讳。能在小老儿这店里买棺材的,都是这拨换城里的家境殷实之户。那些个穷苦百姓,还有死在战场上普通士卒,他们能有一卷草席,一块马革裹尸下葬,已是幸运。若遇上强敌攻城,大战来临,成百上千的兵卒百姓死去,哪儿能都有裹尸布,不都搁一块儿埋了吗?要我说我这棺材铺生意好是好事,说明咱拨换城的百姓富足了,都能够风光大葬。”
“说的在理。”李嗣业点点头,回头问他:“三年前,突骑施进犯拨换城,店主你是在城中吧”
“我当然记得!”谈起三年前的守城战,老店主记忆犹新,可以当做一辈子的谈资:“当时苏禄铁骑进犯,集中力量进攻西城门和北城门,驻守北城门是第六团校尉箫恩,驻守西城的是第十团校尉姜承嗣,还有第八团校尉朱仁惠守在城外烽燧堡。”
“整整二十一天呐,也幸亏城中粮草充足,苏禄大军在城下寸步难行。等北庭节度副使盖嘉运率兵来救时,第十团只剩下三十多人,校尉姜承嗣战死,第六团只剩下十六人,校尉箫恩战死,最惨的是朱仁惠校尉的第八团,全团死战,只剩九人回还。”
藤牧警觉地收缩眼睛,右手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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