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必须得问过良臣先。
万事,都分个先来后到。
这位仁兄,你拿我的女人抵债,是不是有必要先问过我?
良臣想和这黑痣汉子讲讲道理,他向来喜欢以理服人。
粗暴的处理方式,他不喜欢。
黑痣大汉浑号“花李四”,是县里东城赌场专放高利的,侯二就是从他手里借的钱。当时借的是六两银子,搁这些天下来,已是翻到四十多两了。
用李四的话说,弟兄们大老远从县里过来,车马费,辛苦费不算钱么?
这一拨,那一拨,利滚利,六两翻到四十多两,不多,一点不多。
邻乡有个倒霉蛋,六钱都能翻到五十两呢。
祖田卖了,棉被当了也没把债还上,最后女儿被带到县里半年才放回来。
好好的黄花闺女,活生生的残了,最后嫁了个瘸子。
四里八乡说起这事,谁个不唏嘘,常拿这事教育家里的后生。
后生真不听话的,也是退一步,劝嫖不劝赌。
再大的家当,沾了赌,倾家荡产不过眨眼的功夫。
嫖则不然,嫖到老,这家产也败不掉。
老话说,赌一次,嫖十年,未必没有道理。
李四这是第三趟到马灶村了,头一趟过来按规矩容了侯二一天时间,第二天再来时,就把侯二给打伤了。
许是听说侯二半夜吐血,人跟个死尸样躺床上不动弹,李四也有些害怕。背后虽然有六房的人照着,可真要是出了人命,他也麻烦。
于是便想放了这猪。
所谓猪,是赌场对那些借高利的傻蛋通称。
可这大半个月了,却是没听说侯二咯屁,李四寻思着人怕是没事。
人没事,就还钱,立马带着帮兄弟们又过来了。
侯二的家底,李四也是摸过的,穷的是可以,但怎么还有几亩地由老娘种着。侯家真要没钱还债,就把地给他李四爷也行。
高利界的规矩,出手不带空的,任你上有老还是下有小,只要拿了钱,打了条,这钱就必须还。
哪怕人死了,这债都得由你家人担着。
父债子偿,父债女偿,夫债妻偿,儿债父偿,总之,一家老小,一个都别想跑。
这也是应有之义,要是放利子的心软,见着一家老小可怜就不要钱,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李四到时,侯二还没咽气,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只是气息很弱。
见这样子,李四眉头直皱,不过转念一想,这人真要是现在才死,关他李四什么事。距离上次动手打人可过了大半月了。
刑房真问起来,一口咬定这侯巴儿是自个生的病就是了,大不了请刑房那帮爷喝一顿便是。
念及此处,李四索性也不对快死的侯巴儿说什么,直接跟他老娘提还债的事,指明侯家必须卖地还钱。
几亩地是侯家最后的家当,命根子,没了地,秦氏也没活路了,自是不肯。
李四就吓唬秦氏,把她孙子侯国兴抓在手中,秦氏吓得哭号起来。
听到母亲的哭声后,侯二的大哥大嫂连忙赶了过来,给弟媳妇客印月送信的就是侯大。
侯大到了一看,见是把弟弟打成这样的凶手又过来,还对他母亲这般凶狠,自是气愤不过,遂上前和李四理论。可李四外面混的,身边还跟了帮打手,侯大哪里占得便宜,三两下就叫李四的人给放倒了。
左邻右舍听到动静,急忙去叫侯家的亲戚过来,赶来的就是和侯大一起被拦着的那对中年夫妇。他们是侯巴儿的堂叔伯哥嫂。
堂哥堂嫂来后,自也是和李四吵骂起来。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正吵闹着,客印月进门了。
李四浑名有个“花”字,肯定是吃喝嫖赌样样全的主,一见客印月的模样,当时眼珠子就直了,喉咙使劲咽了几下:真是没想到侯巴竟然有这么一个漂亮媳妇。
眼珠一转,便打上了客印月的主意。
就这美人的模样,先拉到县里让他李四好生爽爽,玩够了卖到青楼,怎么都划算。
客印月尚未到家时,听到哭喊声,还以为丈夫侯二去了呢,心里当时就慌了,眼泪也下来了,等进了门才发现家里来了帮不速之客。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就上来两个人把客印月给抱住,然后就听见那眉心长黑痣的人说要拿她抵债。
客印月吓坏了,哀求挣扎着,问丈夫到底欠了他们多少钱。
李四张嘴就是一百多两,问客印月有钱还么。
十几两客印月倒是有,她离宫前支了三月例钱,可一百多两她哪有。
没钱,自是拖人了。
李四担心围观村民越来越多,会坏了他好事,于是让手下拖着客印月就往外跑,对侯家人说什么时候客印月把钱还了,什么时候把人送回来。
侯家人如何不知道客印月被带去什么下场,什么挣钱赎身,分明就是拖人去窑子卖的。
侯大和那堂哥气不打一处,拼了命的要上前救人,可两庄稼汉哪是一帮无赖打手的对手。小小年纪的侯国兴看到娘刚回家就被人带走,吓得也是哭喊不止。
正闹着时,冷不丁的有人在背后问李四,需不需要问问他的意见。李四嘿的一声,转过身去,想看看哪个家伙敢替侯家人出头的。
转身一看,却是个穿得不伦不类的少年,当即鼻孔一翻,骂咧起来:“打哪冒出个唱戏的来,快滚!”
他这是把小魏公公的官服当成戏台上的戏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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