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危矣!社稷危矣!”
此言一出,刹那之间,殿中肃然无声。
一些宗室子面上冷汗浮现,腿肚小幅度的打着摆子,眼神游移不定。
“嗯……”
荀少彧不清不淡,撇了众人表现,道:“朕的大越,当真风雨飘摇,危机四伏么?”
方盛沉声,道:“太祖容禀,霍相跋扈一时,天子权威二废二立,已然不剩分毫,徒留大义名分,而不能威慑诸臣。”
“此局之乱,唯霍相一人!当施雷霆手段,贬黜霍相一党,稳定朝纲,正严法纪。”
“嗯……”固然听着十分振奋,但荀少彧也只是微微颔首,并未有多少在意。
人云亦云,书生意气之见!
世人皆知,霍温权势之大,俨然堪称一手遮天。
天下一十三州,芸芸亿兆之民。可不知方氏,却决然不能不知霍氏权威。
方、霍两家勉强维持的平衡,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边缘,只差一次微不足道的冲突,就会让霍温悍然撕下忠臣面皮,彻底颠覆朝纲大政。
若想要硬刚蛮干,霍温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碾碎方氏百载大义。两者势力相差悬殊,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登时,弘农王世子方庚,断然怒斥道:“莽夫误国……”
方庚起身,伏身叩首,道:“当今之势,霍温主政,虽其权势煊赫,盖压吾方氏皇权。但观霍温所做所为,仍不失一代名臣之表。”
“其数十载间,北击色目,南扫诸獠,吾大越国势,不衰而盛,由霍温而始。”
“如此名臣,妄自戮之,世人如何看吾方氏,如何看着满朝朱紫!”
荀少彧闻言,缓缓颔首,神情缓和,手中青玉铜爵,龙气精华翻腾,犹似赤龙巡视九霄。
这霍温之辈,既有废立天子之行,其桀骜性嚣可见一般。
倘若行险一击,成则成矣,一朝事败,可就是朝局倾覆之局。
“世孙以为,应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之念。当能收霍温之心,以驭霍温之才。”
纵然说得有些隐晦,有些放任自由之意。但以方庚之言,未尝不是一种无可奈何。
“嗯……”
荀少彧微微点头,这就是宗室的两种态度,一种似鸵鸟一般,不理不睬;一种就似博浪一击,势如奔雷。
两种态度,谁也说不上好坏。毕竟古今成事者,都是有史为鉴的。
这时,方少君蓦然出席,道:“世孙幼时微末,不懂太祖与诸位宗亲,所言所论为何。”
“但,宰辅霍温者,千古忠贞之臣,士大夫之楷模表率也。江山社稷,有此名臣,当为吾方氏福泽。”
这,更是将霍温,抬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荀少彧蹙眉,道:“可是霍温之势,太过霸道……”
“霍温者,历经宦海三十载,五朝元老,功勋重臣,名望显赫于天下,党羽遍布于四海。”
“其德,仕林所盼!其望,黔首景从!”
荀少彧诧异的,望着方少君,久久不语。
这是自方庚言论,更进一步的总述。
如今大越社稷,正是最为脆弱不堪之时,就如海畔沙堡,一个浪头、一点海水,就能崩塌大半。
如方盛一般,施展霹雳手段,雷霆一击,纵然能铲除权臣,却势必引得人心惶惶,引发更大一场动乱。
霍温不是鳌拜,大越也不会是大清!
两者根本不可比较,鳌拜只不过掌权十数载,羽翼虽丰,却不及爱新觉罗的皇权深入骨髓。而霍温可是真正的,盘踞相位三十余载。
陡然,荀少彧抚掌,道:“……来啊,呈上胙肉!”
事不过三,这三种言论,不乏刚烈,亦不乏怀柔。虽于荀少彧而言,只是勉为尚可而已。但能有着这些见识,也不失为一良才。
其他宗室子弟,只能面面相觑,纷纷落座。
“胙肉?”
看着眼前肥腻腥臊的肥油肉,不少人都面露苦色。
这一种胙肉,都是挑选最肥腻的肥肉,不添丝毫佐料,只是用清水干煮,其中腥臊十足,极其难以下咽。就是寻常人家,都只是作为祭祀之用,不会去轻易食用的。
荀少彧状若无意般,轻声笑道:“这一道胙肉,就作为此宴,最后一道佳肴吧……”
荀少彧话音刚落,方少君一把拾起筷箸,毫不犹豫的夹起胙肉,一并大口大口的咀嚼吞咽着,吃得甚至香甜。
方盛、方庚二人,看着吃得嘴角冒油的方少君,面露着苦色,艰难夹起一块胙肉,送入嘴中,缓慢的咀嚼着。
宗室子弟们,自小锦衣玉食,如何能咽得下这般粗劣的食物。
只是宫宴自有规矩,最后一道菜肴,作为压轴之品,地位非同一般,是必须要品尝的。
荀少彧微微尝了尝胙肉,品了品其中腥臊,随即无言的笑了笑。
这一道胙肉,即是荀少彧最后一道考验。
想要与霍温这般权臣周旋,没有一定的心机,是不可能的。但有时,百般的心机城府,也不及一点‘真诚’实意。
能明垂千古的帝王,必然都会是最佳演员。
编织一个弥天大谎,让世界都随之翩翩起舞,这才是为帝为皇者的最高成就。
演技不行,是托付不得大任的!
荀少彧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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