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万历四十六年、九月初四日一大早,青州府沂源县迎来了一场如丝润雨。
滚滚沂水的奔流声中,巴掌大的小县城一片雨雾朦胧,气温也不自禁降下来。
在这条哺育了数以百万生灵的母亲河正中位置,便是沂源县城的核心,——县衙。
此时,碧瓦青砖、虽稍显破败却气势犹存的八字正门之前,一个一身粗布青衣,背着个小破包裹,面容清秀却略显木讷胆小的单薄少年,就恍如一只无助的小鹌鹑,正紧紧缩在衙门旁边的院墙下避雨。
然院墙虽是略有碧瓦,却并避不了多少雨,若是避雨,还是到正门的门楼子下更合适。
可少年就算头发肩膀都快要被湿透了,浑身瑟瑟发抖,却只敢抿着嘴、咬着牙,看着那‘恢弘’的大门,并不敢僭越半步。
那是——
无数凡夫俗子、恍如与生俱来般对于权利的畏惧!
…
“大舅咋还不来呢。万一衙役老爷开了门,大舅还不来,这可咋办呀……”
不多时的工夫,少年清秀的小脸已经被冻的有些发青了,神情也开始愈发紧张,很是不安的看着县衙大门的方向。
他叫李春来。
今年还不满十七岁,是沂源县最西头、与莱芜交界的泉子村人。
李春来少年时倒也读过几年书,教育条件或许有限,可若顺顺当当,倒也未必不能搏个功名,然后光宗耀祖,改变命运。
然而。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
他那本来也算能干、爱算计、会过日子的老爹,与前几年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不仅把家里的几十亩良田输了个干净,成亲时的新宅都给卖了几家。
也幸得是李春来的母亲杨氏坚强,拿着菜刀拼死赶走了那个不成器的老爹和诸多要账的,守住了三间茅草屋的老宅,否则,娘俩怕已经沦为孤魂野鬼。
可就算守住了老宅,家里却没了经济来源,李春来又不好命的生了一场长达两年多的‘烂病’,母亲杨氏只能一边帮人做杂活,一边照顾自己的儿子,日子很是艰难,李春来的书自然也就读不成了。
这倒也罢了,娘俩总算能过活,随着李春来逐渐长大,身体好起来,也算有了盼头。
可就在前些时日,李春来那个已经失踪几年的老爹,竟然又在沂源县城里露面了。
却是,私自偷摸的给李春来定了一门亲!
按说李春来的条件,有门亲事自然是大好事,毕竟,娶亲不易,乡野里,不知道有多少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儿的光棍汉。
但让人咬牙切齿的是!
李春来老爹给他说的这门亲事,大户倒是大户,却是个已经快三十、风评极为不好、传闻十三四岁便被人破了身、已经历经几个丈夫、克死了几个丈夫、想要‘冲喜’的‘黑寡妇’!
这是最卑微的上门女婿啊。
完全就是卖儿子!
李春来娘俩哪能答应这等事?
杨氏最后没了办法,拿出最后一点棺材板,又跟李春来的二姐借了一两多银子,舔着脸去多年不来往的娘家,求她的大哥,李春来那个在城中沂水商号里做管事的大舅,给李春来谋个‘能护身’的生计。
别说。
杨氏虽然没读过书,脑子却很好使,她想给李春来谋个‘公差’,这一来,就算那大户人家很有势力,颇为豪横,怕也不能把李春来怎么着了。
最终,也不知道杨氏到底是许了李春来的大舅什么条件,这事,竟真的成了。
李春来的大舅真的在县衙里帮李春来谋了个小捕快的差事。
“娘,您放心吧,儿子我一定会披上‘官袍’,吃上‘皇粮’,到时候,看谁还敢再欺负咱们娘俩!”
看着眼前‘气派恢弘’的县衙,李春来稚嫩的小脸,竟忽的变的有些变态般扭曲起来,漆黑的眸子里,露出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凶狠!
好在李春来不多时便大口的喘着粗气,恢复了正常。
那是……
一个隐藏在他心里两年多、快三年的巨大秘密!
没错。
就是他生病的那两年,他老是做一个奇怪的噩梦,竟梦到有铁盒子在街上跑,房子能盖到比山还高,直入云端,一个小铁盒盒,一摁居然就上去了。
各种各种,简直让李春来匪夷所思,真的是做梦都不敢想。
尤其是那些灯火酒绿、恍如没穿衣服般诱惑的女人身体,简直让李春来做梦都想尝一下,女人到底是个啥滋味……
更甚者,李春来竟模模糊糊的知道,这煌煌大明王朝,好像也长久不了了……
不过李春来生性便略有木讷,这等事,他从未跟任何人开口过一字,连杨氏都没有说过。
“吱嘎。”
正杂七杂八的想着,县衙沉重的大门,忽然被打开来。
几个穿着制式青红皂袍的门子,懒洋洋的开了门,领头的那个满脸大胡子的汉子,还在伸着懒腰,露出一口大黄牙打着哈欠。
李春来登时一个机灵,下意识就想缩起来。
虽然他这辈子也没见过几回‘衙役老爷’,可只看他们身上的皂袍,李春来便是下意识害怕了。
“嗯?”
“你小子是哪来的?鬼鬼祟祟在衙门口做什么?”
可怜李春来几乎快要与身后的墙壁融为一体,却依然没有逃过领头门子的一双老眼,他登时便是冷笑着冒着雨来到了李春来身前。
“大爷,小的,小的……”
饶是李春来有着超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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