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玉揭开了血淋淋的往事,顾青安静地坐在床头,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述说。
对今生的父母,顾青并没有任何感情,但是为了保护忠良而战死,顾青仍有些动容。
“张相的政敌是谁?仇人是谁?”顾青立马抓住了关键问题。
张怀玉沉默片刻,缓缓道:“安禄山,当年的营州都督,如今的平卢范阳两镇节度使,当今天子极为宠信的胡人重臣。”
顾青眼皮跳了跳。
安禄山这个名字,太熟了。他便是在大唐摇摇欲坠的基石上狠狠推了一把的人,他是整个大唐历史的转折点。
顾青捋了一下思路,道:“如此说来,是安禄山派人杀张相?为何要杀他?”
“开元二十四年,安禄山任平卢军兵马使,在攻打契丹一役中兵败,而致将士死伤无数,当时的幽州都督府长史张守珪命人将安禄山捆缚后押解长安论罪,我祖父在长安见到安禄山后,观其面貌,察其颜色,觉得此人心术不正,言行间颇为狡诈,我祖父任宰相多年,其中被天子和世人称道的是颇有识人之明,当年见了安禄山后,我祖父对当时的侍中裴光庭道;‘乱幽州者,必此胡也’。”
张怀玉无奈叹道:“这句话说得有点重了,如今天子极为宠信安禄山,也没露出过任何反意,后来我祖父的话被传出去,很多人说他没看准,安禄山身俱两镇节度使之职,每年朝贺长安城,每年都在天子和贵妃娘娘面前跳胡旋舞,甚至认了贵妃娘娘为义母,安禄山对大唐表现得无比忠心,连我这个孙女也不知祖父当年那句话究竟是对是错……”
顾青抿了抿唇,没吱声。心中却暗暗对张九龄的判断力所惊叹。
今人不知,后人知。
顾青知道张九龄那句话说对了,安禄山后来果真反了,如今的安禄山不过在暗中积蓄实力,用忠心的表象蒙蔽长安而已。
张怀玉接着道:“因为看出了安禄山的反相,再加上他在攻打契丹一役中导致了兵败,当时我祖父任宰相,于是在奏疏上批示,安禄山当斩。当时祖父批示的原文是‘穰苴出军,必斩庄贾。孙武行令,亦斩宫嫔。守珪军令若行,禄山不宜免死’,可惜的是,当今天子饶过了安禄山,并未下旨斩他,甚至后来安禄山的官越做越大,而我祖父,因当年周子谅一案被天子斥责,说他荐人不当,被降职荆州都督府长史。”
顾青若有所悟:“因为当年你祖父要斩安禄山,于是被他记恨,故而要对他下杀手?”
张怀玉轻叹道:“当朝宰相亲口说一个人将来要反朝廷,而且那么坚决要斩他,安禄山如何不惧怕,如何不记恨?这安禄山也是隐忍之辈,一直忍到我祖父被降职荆州都督府长史,在开元二十八年回乡扫墓的路上,才对他和我们张家动手。”
顾青疑惑道:“都督府长史也是不小的官了,安禄山敢公然杀朝臣?”
“安禄山那年已颇得圣眷了,天子对他很宠信,他若遣死士在路上骤然袭之,事成后做出被盗匪所劫的假象,事败也不怕死士泄密,此事做得全无后顾之忧,安禄山怕什么?”
顾青想了想,点头:“我父母就是那一年为保护张相而战死的?”
张怀玉眼眶泛红,哽咽道:“你父母那些年正在长安,据说是躲避仇家,他们与我祖父曾是旧识,常来我家与祖父叙旧,对我如视亲出,我原本是妾室之庶女,不被家人长辈重视,唯独你父母待我甚厚,在我心里,他们比我的亲生父母起身,定定地注视着张怀玉,张怀玉被他盯得不自在,俏脸冷了下来:“你想做甚?”
顾青忽然闪电般出手,在她受了伤的胳膊上狠狠拍了一掌,在张怀玉不敢置信的痛呼声中,顾青身形化作一道黑烟消失。
…………
仇家还在找顾青,但不耽误顾青酿酒。
几天后,小麦已发酵差不多了,顾青将发酵的小麦放入铁制的甑里,磨得光滑的铁管接到甑上,点火开蒸。
蒸出的第一道酒不能喝,那叫“酒头”,对身体伤害特别大,控制火候蒸几个时辰后,甑里渐渐传出了浓烈的酒香,而铁管上面的蒸汽也渐渐凝结成珠,一滴又一滴,缓慢地滴入坛中。
顾青蹲在地上,满意地看着一滴滴的成品酒落入坛里,满满的成就感。
“咦?什么味道?是酒味吗?何来如此浓烈的酒香?”李白从东边的屋子里出来,整个人如同飘了起来,顺着酒味飘到了厨房。
“贤弟,这是……酒?”李白两眼发直盯着面前的酒坛。
“是酒,但不能喝,还要多蒸几遍。”顾青解释道。
李白却置若罔闻,猛地窜上前抱住酒坛,里面已存了半斤左右的酒。李白端起酒坛便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顾青都没来得及拦住。
烈酒入腹,李白双眼圆睁,仿佛被定住似的久久不动,顾青担心地看着他,这酒虽然只蒸了头道,但也有三十来度,一口猛灌下去,从来没喝过如此高度的酒的人恐怕一时受不了。
果然,李白许久才长长呼出一口长气,张嘴想要说什么,嘴唇蠕动几下,露出一个缥缈若仙的微笑,最后扑通一声倒地不醒。
顾青惊愕地看着醉倒在地的李白,喃喃道:“这是莫名其妙冲出来送人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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