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要给出去?”周虎吃惊道。
他转身往后翻捡好几块版牍,将之尽数放在雷远面前:“小郎君,还有其它的呢?那些宗帅和贼寇的家底,厚实得很!除了粮食,我们还清点了其它的,那些金银珍玩、绢帛布匹、各种军械、牛马畜力……难道全都要划出一块,留给县里?”
雷远一而再,再而三的慷慨举动,终于逼急了这位大管家。
庐江雷氏本非家訾豪阔的宗族,经历了之前那场数万人的转移以后,可以说家底倾净。包括辛彬、周虎在内的管事们竭力维持着庞大组织的每月开支,早已经用尽了浑身解数。在最困难的时候,雷远甚至不得不动用兵力,在皖城以西连续攻破坞壁劫掠物资……这是雷远极度厌恶的盗匪操作,但当时来说,不如此,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
正因为深知每月维持不易,所以此番能够有所收获,周虎打心眼里高兴,他从中看到了宗族逐渐恢复正常状态,看到了宗族势力扩张的希望。可是……小郎君为什么要将这些收获推出去呢?
“小郎君,机会只此一次,一旦乐乡局势安定,宗族想要一次获得如此规模的人力、财力和物力,只怕就遥遥无期!”周虎情不自禁地前趋身子,想再度向雷远作个确认:“何况,小郎君岂不闻,天予不取,反为之灾?玄德公既然任命您为乐乡长,我看,便是默认了我们在此地的发展。在这乐乡县,难道不该由我们做主吗?”
这句话一出,雷远不禁悚然吃惊。
他撩衣起身,到门边看了看。内院门口有两名扈从持戟守把,这时候已经深夜,他们都靠着墙瞌睡了。
雷远折返回来,将房门掩上,这才沉声问道:“彦威,适才所说,是你一人的想法,还是众人一致的想法?”
此前他与周虎并坐攀谈,显得十分随和,丝毫都没有架子;但起身再回来的短短工夫,脸色忽然就阴沉下来,自有凌然威严生出。
瞬间转变的气氛,将周虎吓得发抖。周虎是亲眼目睹雷远起家过程的,对这位小郎君极其敬畏。他慌忙抛开了手里的版牍,跪伏在地颤声道:“是我一人的想法!是我一人的想法!”
“是吗?你确定?”
雷远冷笑一声,反问道。他不太相信周虎的话,周虎是那种埋头在实务之人,没人逼迫,都不会抬眼往四周看,这样的人,哪里能懂得揣摩玄德公的意图?周虎能说出那样的话,十有八九,是因为身边诸人都是这般想。
周虎挣扎了半晌,慢慢道:“实在是我一人的想法。不过,身边的同伴们,或者……或者也有不谋而合的……”
果然如此。
雷远深深叹气。
在他的考虑中,习惯性地将这些淮南人、这些追随庐江雷氏背井离乡之人当做可怜人。因为雷远所面对的是种种庞然大物,他又不由自主地把淮南人众摆到弱势群体的范畴。其实,并非如此。
当年的淮南豪右联盟,名为地方土豪,实为割据一方的凶悍贼寇,自上而下都桀骜不驯惯了;大部分人的眼睛里,都只有利益而无约束。在撤离灊山的时候,他们慑于曹操大军的声势,或多或少地有所收敛,可是一旦抵达乐乡,许多人就故态复萌。他们不会忘记淮南豪右们在灊山中呼风唤雨的作派,于是一个个都情不自禁地把庐江雷氏宗族当成了乐乡的草头王,仿佛行事可以无所顾忌。
毕竟数百年来,豪强之家都是如此,一方面依靠势力攫取特权,另一方面依靠特权支撑势力,如此周旋往复,不断膨胀,不断扩张,永不停歇,遂有“宁负二千石,勿负豪大家”的谚语。治理一郡的二千石官员尚且不在话下,区区一个县,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雷远本人就是乐乡县的县长!
可雷远本人深知,局面绝非他们想象的那般。玄德公给自己划下的界限非常明确,他确实是仁厚之主,同时也是一方雄主,能够开基建国的人物,难道眼睛里能掺沙子?
身在荆南,庐江雷氏宗族中的所有人,都必须要有为人下属的自觉,只有雷远自己一人谨慎小心,决然是不够的。
可是,如果周虎的同伴中有人秉承着狂妄想法,其他管事也会这样想,而他们想法,又会扩散到周边的人。甚至各级军官、武人之中,如此自大的也不在少数。如果放任他们这样下去,迟早会招惹出事端来。
雷远慢慢又把心中的恼怒情绪压下去。
他不愿因此而指摘谁。在小小的灊山中称王称霸了太久,很多人看得不够远,想的不够明白,但那不是罪过。毕竟他们只是为宗族效力的普通人,不是生而知之的圣人,不可能天然具备足够的眼光。雷远自己如果不是凭了前世的记忆,也未必能够把握好其中的分寸,何况他们?
归根到底,这是因为雷远在灊山中的崛起太过迅速。雷远的部下们遵循他的命令行事,却并不了解他的意图究竟为何;而雷远本人的精力全在军事行动,也完全没有注意到对家族中各层骨干人员的思想工作。用前世的话来说,雷远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空降干部”。他的部属们并不真正了解雷远想往什么方向努力,他们与雷远之间,也还没有起建立共同的愿景。
这个问题必须尽快解决。不能拖,拖得久了,小问题就会成为大问题。
雷远在厅堂里来回走了两圈,转头看见周虎还在伏地请罪,忍不住轻笑一声。
“起来吧!我没有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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