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天空聚起浓云,下了大雨。起初是豆大的雨滴,随后变成霰,又变成雪。一夜之间天寒地冻,冷风在洞口啸得像有人在哭。
等天微亮的时候李伯辰走出石室,看到隋子昂凑在石灶旁,已冻得失去知觉了。他忙蹲下探了探他的鼻息,幸好还活着。之前他诓了叶成畴一夜,哄他说了几种对付璋城大会首徐城的法子,又依计炼化阴兵,不知不觉间竟把石道里这位给忘了。
要是真冻死了,可是麻烦事。
他就去洞外劈了些柴,就着灶中余烬将火又燃起来,叫隋子昂烤了一会。再摸摸他的额头,已不烫了。养气境淬炼出来的身体的确与凡人不同,这能要了寻常人命的伤势,竟就这样被生生扛过去了。
他吃了些雪、熏马肉,又洗了把脸,将隋子昂拍醒。不知是不是昨夜经历了生死之劫的缘故,隋子昂脸上虽仍怨毒愤恨、也一言不发,却对食物来者不拒。就着雪足足吃了一斤,才打个嗝儿,盯着李伯辰看了一会儿,道:“你一定要杀我的,是不是?”
李伯辰沉默一阵子,开口道:“要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对。”
隋子昂冷冷一笑:“什么意外?”
“比如你忽然良心发现幡然悔悟,以后再不做什么坏事。但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隋子昂又笑了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今日的他相比前几天像完全换了个人,李伯辰倒也能理解。一个人养尊处优时色厉内荏,但如果经历了生死,又没有完全被打垮,的确会有这样脱胎换骨的变化。
“李伯辰,有件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管闲事惹麻烦?”
李伯辰想了想:“你是说,为什么我现在不丢了你离开璋山,而非要救人、又取你的命?”
他向洞外看了一眼,见天光尚未完全放亮,就坐到灶旁,道:“你知道在我手上,死过多少人么?”
隋子昂冷笑一声:“怎么,你以为我会怕?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没什么好怕的了。你真是个血手人屠,又怎样?”
李伯辰摇了摇头:“到今天为止,我一共只取过七个人的命。有三个是在无量城的时候。有两人想要做逃兵,半夜跑到莲花山上被他们的带队十将发现了,那两人就杀了他。把他们捉回来之后,我亲自斩了他们的脑袋。这是依军法从事。”
“另一个也是在无量城,是在北原上。我手下一个兵被妖兽开膛破肚,可一时间还死不了,他求我给他个痛快,我就做了。”
“还有一个是在李宅,我中了计,误杀他。”
“再有三个,其中两个是要杀我的,我自保。另一个是叶成畴,我也是为了自保。”
“我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滥杀。”李伯辰看着隋子昂说,“有一件事我也不明白。你昨天把一个蛟人带到璋山上,取了她的命,又想取我的命,现在却觉得我要你的命是多管闲事——为什么?就因为你姓隋?在从云轩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你看别人像地上的虫豸,也许在别人眼里,你也是。”
隋子昂愣了半晌,冷笑一下,动了动嘴,但没说出什么。又隔一会儿才道:“可笑。”
李伯辰点点头,为他松了绳子叫他略活动身体,而后又将他反绑起来、令他没法像昨夜一样挪动,就走出洞外跳下石台。
雪下得越来越大,却无风,他不知是不是因为璋山君身死才引发的异像。又往璋山主峰那边看,发现山峰已经消失了。
他今天出来是打算埋伏在进山的道路旁,看府治衙门的人会不会回信。但盯着已消失的主峰看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先往那边走过去。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觉得是想看看那里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雷刑的威力如何,也是打算凭吊一下璋山君吧。
走到主峰附近时才发现此地比他想象得要更惨烈些。山头没了,附近的树木则成片向外倒伏,地上像被扫过,平整光滑。地面与倒下的树上都覆着雪,他拨开积雪一看,发现树木都已变成黑炭。
原本的山峰处,如今则成了片大湖,虽说今天比寻常要冷很多,还飘着雪,但湖面上水雾蒸腾,把沿岸的积雪都蒸化了。湖水无去处,就往山外流,竟分出了许多条高高低低的矮瀑。
若干年后此地也会变成璋城里的一处奇景吧,只是发生过的事该不会有人记得了。
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看得倒不如离得远的时候分明了。大湖中的水雾愈近愈浓,渐渐的十几步远处就看不清了,脚下则全是湿润的泥土,几乎把靴子都裹满了。在这种地方如果遇伏会很麻烦,他就叹了口气,打算离开。
但刚刚转了身,忽然听到水声。
他立即靠着一株炭木蹲下,往发声处看去。
他现在离湖边近二十步,因为主峰被轰成个谷地,所以他是略有些居高临下的。听那声音,该就在二十多步以外,但隔着雾气看不清。他疑心是府治衙门派来的人,就拔出曜侯伏低身子,慢慢往湖边走。
走了三四步又听到水声,不像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倒像有人在击水,声音颇大,不似鱼类。此时再看,终于瞧见水雾中有个朦胧的人形,像是在洗澡。李伯辰愣了愣,心道什么人会在这时候跑到这里洗澡?难道是送信的人么?
刚想到此处,水里那人忽然跃起跳到了岸上。李伯辰心中一跳,正要举刀,却一下子把那人的模样看清了——
是李丘狐。
她是罗刹人,原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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