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是个中年男子,黑瘦,约四十上下。一身的袄子也都被刮破了,露出里面的干棉草。值房里没生火,很冷,但他站着却额头冒汗,手脚也发颤,倒不知是热是冷。
苏仝友坐在大椅上盯着他看了片刻,沉声道:“你叫什么,哪里人?”
那人忙道:“小人隋四两。”
隔了一会儿,似乎才想起后面的问题,又战战兢兢道:“就……就是璋城人。”
“在璋城做什么?”
“小人给马家做长工……就是我东家,是马有培……是术学的官儿……”
苏仝友点头,又道:“做长工的,怎么跑去山里了?”
隋四两膝头一软,就想要跪下。苏仝友道:“站着说话,又不是堂上。”
隋四两这才站稳,伸手抹一把额上的汗,道:“小人……小人……以前还是个猎户,知道封山了,进山也不敢打猎,就是听说昨晚山里叫雷震死了不少野物……想去捡点儿……”
苏仝友点点头:“你又是怎么认得隋公子的?”
“本来不认得……正月十五的时候,我在南门大街上卖些野味儿……隋公子在我那儿拿了两根鹿鞭……”
苏仝友便看坐在门口的佐官,道:“去查查他说的是真是假。”
佐官是个年轻人,一听这话立时道:“苏公,是真的。正月十五那天是咱们几个陪公子出去的,我还记得这人——公子当时叫他记在账上,正月末的时候他还来后门讨过钱,也是我办的。”
又想了想:“也有马有培这个人。在术学做事,我记得是勾连课的课长。”
苏仝友点头,便一指墙边的长条凳对隋四两道:“坐着说话。”
隋四两弓腰塌背走过去坐了,苏仝友道:“隋四两,你救回公子有功,一会一定重赏你。但现在好好想想当时的情景,对我细细地说。说得好,还有赏。”
似乎是见苏仝友这官并不如传说中那样威严可怕,且也不想要治自己的罪,隋四两就放松许多。在长凳上坐了片刻,搓搓手,道:“好、好,叫小人再想想……刚才可是吓得快没魂儿了……”
“小人是在没有山那边找着公子的——”
苏仝友一皱眉:“什么山?”
“没有山——就是没有这个山,是个山名儿。”
“哦。你讲。”
“平常咱们都不往那边去,因为一到那边就转不出去,远远能看见那山在那,可就是走不到,就叫没有山。我今天进了山,就想捡炭的人多,有什么野味肯定也都捡走了,就往深里走——走着走着,听见嗵一声响,吓了我一跳!”
“我就想可能是傻狍子摔下来了吧……就走过去看,结果就看见隋公子了。”
苏仝友叹了口气:“落下来的是他?”
“那不是。我走过去看了才知道落下来的是块石头,当时隋公子还挂在树上呢,挺高,离地三四丈。但是还醒着呢,看着我就比划,我看了一会才明白他是叫我别出声。”
苏仝友一抬手,提笔在纸上记了几个字,又道:“继续讲。”
“然后他就摔下来了……赶巧儿树底下有个水坑,坑上有雪。先掉在雪上,又叫冰面垫了一下,落在水里了。要不,我觉着,这人就没了。我就赶紧去给他给弄上来,背在路边找了辆车……就送回来了。”
“现在叫你找回去,还能找到见他的地方么?”
隋四两皱眉想了会儿,道:“可能……还能吧。”
苏仝友立即对佐官道:“带他去支一铤金,给他换身衣服。再带上四队人,换便装……找到地方之后,回来报信。”
佐官脸色一凛,道:“要是见了人呢?”
苏仝友想了想:“该见不着。先去吧。”
佐官得令带千恩万谢的隋四两离去,苏仝友就又在值房中稍坐一会儿,也走出门。
到内室院外时发现更乱了。仆役们进进出出,来回端热水、送衣服被褥,还有的引着医官往里面走。室内哭声一片,也不知是谁在哭。倒是隋以廉站在廊下脸色铁青,只用手抹着脸。
苏仝友大步走过去,隋以廉看见他,刚要张口,苏仝友便道:“府君,我去审了那个车夫。”
隋以廉愣了愣,道:“对……要审他!审出什么了!?”
“那人在山下找着了公子,我已叫人去搜山了。但我估计,李伯辰该已不在那儿了。府君,到屋里说吧。这时候你要是着凉病了,府里可就没有主心骨了——子昂怎么样了?”
隋以廉又抹了把脸:“没醒。手、脚,都……”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苏仝友忙将他扶住、抚着背,搀进偏厅坐下。
待隋以廉坐稳了,苏仝友道:“子昂该是自己从李伯辰手里逃出来的。那人见他的时候,他挂在树上、又落进水潭里,才保了一条命。我猜公子该是用了祷祝术给自己转了运。”
顿了顿又道:“他刚才说那几个字,依府君看,是不是要说,杀李伯辰、杀陶纯熙、叶英红?”
隋以廉用手抓着脑袋,手指摆了摆。苏仝友就又道:“要这么看的话,李伯辰该的确不想要钱,而要人。公子如果想要泄愤,叫我们取陶家人性命能理解,但何必又说叶呢?那种时候他偏又提了这人,可见心里极恨——陶家人、叶英红,对李伯辰该是极要紧的。”
“细想一下,李伯辰要是喜欢陶家女孩、看重她,说得通。但叶英红——我已差人查过——两人之前没什么交往,只是在无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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