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猫而至危楼之下,进退两难。
王祥在危楼外围的警戒线外徘徊着,犹豫不决。小雪球几乎脚不沾地、毫不犹豫地跑进了破楼,好像一瞬间便被怪兽吞噬了,无声无息。破楼依然静静矗立着,不动声色,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按王祥小心翼翼的个性,他是绝对不会走近这种危险的地方的。他用大脚趾使劲儿勾了勾拖鞋,向后退了两步,仰起头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危楼。
虽说是危楼,但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盖的楼,用料还实在,应该还不至于太危险吧?再说了,附近小区的人们早就在传,这片地就要拆迁了,这座五层小砖楼若定为危楼的话,拆迁成本不就降了下来了吗?
想到这里,王祥算是下定了决心,像是怕自己会后悔,他迈过警戒线,一溜小跑跑到了危楼的单元门口。
这楼虽然成了危楼,居民们早已搬走,但楼门倒还在。楼门是一扇漆成绿色的老式防盗门,暗锁早已被破坏,后来便在把手上挂了把大铁锁。防盗门多年来风吹雨淋的,已有些朽坏,靠近地面的地方,铁皮早已酥成了渣,露出一条参差不齐的宽缝,小雪球就是从这条缝里挤进去的,甚至,门上铁皮还挂着小雪球的几根白色的细毛。
可是,猫能钻进去,自己一个大活人可钻不进去啊!王祥无奈地用手拨拉着大铁锁,气馁之下又有些退缩:要不,算了,别进去了,猫玩够了就自己个儿回家了?
谁知随手的一拨拉,铁锁竟轻易的扭开了!大约早有人将锁子破坏掉了。
也许是流浪汉把这里当成落脚之地了吧。一边想着,王祥便拧开锁子,拉开防盗门,伴着一声沉重干涩的“吱呀”声,防盗门被打开了。
好像是那个烧烤摊老板吧,反正有人在后面喊着什么,但声音遥远的很。王祥也顾不上去听了。他抬脚走进了危楼。
破旧的防盗门随着他手的松开,慢慢的,又合拢起来,门和门框撞击的声音,在狭窄的楼道里回音沉闷。
好黑啊。
王祥闭了好一会子眼睛,再睁开眼时,楼内积年的阴沉和黑暗的霉味顿时扑面而来。虽说外面日头已经落了,但这楼内的光线也着实太差了吧。而且,许是久无人烟的缘故,楼里冷的很。
王祥打个哆嗦,把旧夹克衣领上的扣子也扣了起来。他脚不离地,像滑冰一样滑着,一步步向前蹭去。砂砾和人造橡胶鞋底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似乎惊动了黑暗深处的蜇虫,四围若有若无地飘来丝丝缕缕的微声。
王祥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拉拉衣服,向四周徒劳地转转头,咬咬下嘴唇,依旧低了头,一步步往前蹭着。
右脚拖鞋里露出的二脚趾碰触到一片水泥的坚硬冰凉。
一定是楼梯。果然,在王祥的仔细分辨下,层层升高的楼梯在黑暗中连绵起伏,好像史前怪兽嶙峋的脊背。
王祥在暗中露出一个“这可难不住我”的微笑,抬起脚,慢慢上了楼。他虽然没来过这座楼,但这种老式的筒子楼,格局都差不多,他年轻刚工作那会儿,住的就是这种楼。这种老楼,大都是开门正对楼梯,走廊在楼梯两侧伸展开来,一间间小屋子像宿舍一样整整齐齐排列两侧。
王祥没有在一楼停留。自打进门,他没听见小雪球的任何声响,所以他认为,雪球一定跑到楼上去了。
而且,王祥对于过于黑暗的一楼,打心眼里犯嘀咕。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楼上似乎会好一些。尽管,楼梯延伸的尽头,依旧是一团无尽、压迫性的黑暗。
“哒,哒,哒……”王祥缓慢且小心翼翼的落脚声在空寂的楼内被放大了无数倍,在楼层间回旋着,复又落回王祥耳中,这让他的心莫名地有些颤抖。
王祥擦擦鬓角留下来的汗滴,咬咬牙,索性横下一条心,不去想有的没的,只低了头,盯着脚下的楼梯,一级一级地走着。
恁大人了,谁会信那些吓唬小孩子的怪力乱神!
集中了精神,脚步便快了些。王祥到了二楼,暗暗松下口气。
他站在楼梯口,左右张望着,只见走廊两侧仍旧是黑黢黢、沉甸甸的,好像两块巨石从走廊的两端慢慢滑过来,要将王祥挤成肉饼。
王祥用手扶住楼梯扶手,触手之处,似是滑腻的积灰。他深深吸口气,却有些猛了,一个岔气,不禁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直咳的他弯了腰,眼泪鼻涕齐下。
好不容易咳嗽过了,王祥擤把鼻涕,顺手抹在楼梯扶手上。心下反倒镇定了不少。不就是座空楼嘛,大不了跑出去,出门就是大马路,人来人往的,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王祥张口呼道:“小雪球!”虽然明知道楼内没人,但他仍好像怕惊扰了人休息似的,压低了声音,不敢声张。
是嘛,又没人,干嘛偷偷摸摸的?王祥被自己逗乐了,于是放开声音,又喊了一声:“小雪球!”
王祥的喊声似乎一出口便完全被浓的化不开的黑暗所吞噬,没有回响,当然更没有王祥所期望的小雪球的回应。
只是一团寂静。寂静的好像一只蹲伏在黑暗深处的可怕巨兽,正屏气凝神等待最恰当时机一跃而起发动最致命的扑食。
王祥一只脚踏下了楼梯最上面的一级楼梯,他有些想回家,明亮,温暖的家。
可是,小雪球呢?他不能没有小雪球。
王祥犹犹豫豫地又缩回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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