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郑芝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当然知道原因,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在欧洲是抢手货,随便拉一船到欧洲就能赚大钱。利益驱使,欧洲各国商人当然要想法设法和大明开展贸易。
但知道归知道,却不能直接跟太子讲,如果太子听了心动,开了海禁,他郑家的利益不就受损了吗?
“殿下,红毛人佛郎机人都是蛮夷之人,羡慕我天朝的繁华,同时又怀有叵测之心,因而才想要和我大明通商。”郑芝龙搬出一条冠冕堂皇,同时又广为大明士大夫接受的理由来搪塞太子。
朱慈烺笑一笑,目光凝在郑芝龙的脸上,淡淡道:“这不过是某些人不明就里,牵强附会的借口罢了,郑总镇见多识广,该不会真的这么认为吧?”
郑芝龙脑子嗡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睿智如太子,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连忙又跪倒,纠正道:“臣愚钝,少小也没怎么读过书,带兵海战勉强还能胜任,其他事务臣知道的实在不多啊,臣自从崇祯元年弃贼从官,成为泉州水师参将后,已经很少和红毛人接触了,对他们的想法,臣了解的并不多。望殿下恕罪!”
意思我是武夫,读书少,不懂那么多道理,又老老实实做朝廷的官,为朝廷守卫海疆。说不对的地方,殿下你要海涵。
朱慈烺心知他在装傻,但也不点破,反正敲打他、让他知道,他在福建的所作所为,朝廷并不是毫无所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也不再难为他,温言道:“海疆是我大明的海疆,不管是红毛人,佛郎机人,西班牙人,还有可能的英吉利人,法兰西人,未来都有可能侵犯我大明,所以郑总镇,你责任重大啊,福建水师万万不可懈怠,一定要枕戈待旦,随时准备抗御敌虏。”说完,深深地望着郑芝龙。
郑芝龙就起来回位,明亮的烛光下,他额头上的细汗清楚可见。
朱慈烺又举起酒杯:“为料罗湾、为福建水师和登州水师,再干一杯。”
郑家兄弟惶恐的举起酒杯。
郑鸿逵本来不敢喝了,不过太子敬酒,他却不能不喝,而且美酒的诱惑太大了,馋的他口水止不住,又想干脆罪了算了,省得受责骂,一咬牙,一杯酒又灌进了肚子里。
待两人饮尽,朱慈烺放下酒杯,长长叹息道:“说到登州水师,本宫就是难过啊,本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为登州水师筹出一笔银子来,以为郑提督和郑游击的后盾,但国事艰难,朝廷财力捉襟见肘,时至今日,户部也凑不到登州水师需要的银两……”摇头苦笑:“你们都是朝廷的栋梁,我也不瞒你们,户部现在穷得连一万两银子都凑不出来,唉,朝廷实在愧对你们啊。”
郑家父子默不吱声,郑鸿逵则是摇摇欲坠不行了,最后一杯酒彻底了结了他,他已经听不到太子在说什么了。
被封为登州水师提督之后,在郑芝龙的授意下,郑鸿逵上了一份奏疏,除了感谢皇恩之外,也伸手向朝廷要钱要粮,有了钱粮才能造船招兵,这道理天经地义。但朝廷没有银子,而福建巡抚张肯堂好不容易方为他们凑出了两万两银子的路费,如此郑鸿逵和郑森才能带着六艘大船,三十艘小船到登州赴任。
郑芝龙心中已有盘算,除非是朝廷拨付银两,否则他不会再往登州派遣船只了。反正靠现在的船只已经足够垄断登州到倭国的航海线路了。
太子现在提到这个话题,他当然是假装没听见。
朱慈烺抬目望向殿外的黑暗,幽幽叹道:“本宫恨啊,如果本宫能有几艘海船就好了,不需要多,每年往倭国往返两三次,赚个三四十万两银子,就够登州水师一年的开销了,又何至于看户部的脸色说话?郑总镇,你说对不对啊?”
此言一出,郑芝龙脸色又变了,而郑森更是倏的看向了父亲---他父子二人已经听出了太子话里的意思了。
刚才,郑鸿逵一时嘴快,将海贸的巨大利益说了出来,以太子的聪明,岂会当成酒后狂言?又或者,太子本来就知道海贸的巨大利润,只不过是借郑鸿逵之口说出来罢了。现在太子将海贸的利润和登州水师的钱粮困窘联系在一起,明显就是意有所指。
海贸赚钱多,但天下最大的海贸是谁?不就是他郑家吗?这不明着要他郑芝龙出登州水师的银子吗?
郑芝龙脊背微微发凉,他忽然明白太子为什么要如此恩宠他郑家了,原来是冲着他银子来的!
银子不是问题,十个登州水师他也养的起,问题是,如果他答应了太子,那他的财富就暴露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银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明朝现在这么缺银子,他的财富有可能变成他最大的灾祸!
所以……不答应?
但太子可是一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主,京营阅兵,一百多颗人头,说砍就砍了,一点都没有犹豫,为了筹银,连外公的店铺都抄了,如今听到海运的丰厚利润,话也说的这么明白了,如果拒绝了,怕是连东宫都走不出去吧?
就算能走出东宫,但得罪了太子,未来的皇帝,他郑家还能有前途吗?从崇祯元年奋斗到十五年,好不容易升迁为福建总兵,光宗耀祖,难道还要去做海寇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做惯了朝廷的武官,再让他去做风吹日晒,在海上颠簸的海寇,郑芝龙还真是舍不得。
两种想法在脑子里面急剧碰撞,郑芝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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