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活下来了。”
她说:“是啊,你活下来了。”
“泉荷呢?”
“我正要叫你去看他……因为他现在,非常不好……”
我的全身不由得一个战栗!发疯似的跳下床,我忘记了此时的自己有多么无力与虚弱,只知道赶紧蹬上鞋子冲向门口。可是,冲到门口时我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回过头来问殷红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告诉我,让我去他的身边?你们母女两个,不是巴不得我们两人万劫不复的吗?”
殷红搓着手心低头细语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们明明是两个男人,却能够相爱至此……”
我轻叹一声,推开了房门。
当我被殷红引着来到柳泉荷所在的厢房时,我看见他正虚弱的躺在一张床上。他睁着眼睛,意识清醒,却脸色惨白,冷汗涔涔。佩文风、江流、冷溶,还有林中飞,通通都在,只是,看见撞开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我的时候,他们都静默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有柳泉荷向我伸出了一只毫无血色的颤抖的手,气若游丝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文武……文武……”
我三两步冲上前去扑倒在了地上,紧紧攥着他的手。轻柔而深情的吻伴着猩咸的泪,一并落在了他的手上。
“泉荷,你怎么这么傻!你为我到这般,叫我……叫我如何担待啊!”
柳泉荷笑了,如此苍白,却依旧如此惊艳。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也感受得出,不管是江流、冷溶还是林中飞,此刻都对我带着一种强烈的情绪。我与林中飞相交甚浅,于是,他更是毫不留面子地对我说:“王文武,虽然泉荷是自愿的,但是我一直觉得,你不配!”
是啊,我不配。我也一直扪心自问,我王文武究竟何德何能,要让他对我到这般!
可是,柳泉荷却虚弱地说道:“文武,只有你,才能给我想要的幸福……”
江流说:“但是做到这种地步……师弟啊,你都没有想过这到底值不值吗!”
没想到柳泉荷反问道:“江流,若命在旦夕、受尽折磨的人是冷溶,你还会思考值与不值这样混账的问题吗?!”
江流低头沉默了。
反攥住我的手,柳泉荷轻声道:“我只觉得,倒是我这被庆宁玷污过的不解之身和男妓这不雅之名折损了文武的尊严。现在的我更是一无是处,文武,从今往后,你该承受怎样的委屈啊……”
我的头拼命地摇,可奈何,只因为了避免那难以抑制地抽噎声而紧紧咬住了嘴唇,现在的我,已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抬眼瞥见佩文风安抚x_i,ng地拍了拍林中飞和江流的肩膀,柳泉荷抬眼问:“大师兄,你又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我自认已经可以接受任何言语上的攻击,因为我确实欠了泉荷太多太多。可不曾想,佩文风只是亲切地上前摸了摸柳泉荷的额头,告诉他:“我想说‘恭喜你了!’”
我随即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
“因为你终于找到了一个使你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去爱的人,要知道,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福分。所以,泉荷,恭喜你了!”
佩文风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而后微笑着直起身来,带着江流他们一同离开了屋子。
房门被关上了,室内只剩下了我和柳泉荷两个人。我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后背坐起,又很小心地为他在身后垫上了枕头。
或许是因为佩文风方才那番话,我的心中一直有一股暖流在涌动,氤氲着一腔无限的感动。我想说些鼓舞的话给他听,可是,方才在人前一直表现得淡定从容、坚强无畏的柳泉荷,却在单独面对我一个人的时候,表现得神情黯淡。
他说:“我若再问你:‘如果今后发生什么事情,你会不会离开我’,你会觉得心烦么……”
我提起笑颜告诉他:“我肯定不会心烦,倒是你,总听一样的回答,不觉得腻吗?”
我以为他会对我笑,可他却只是神情忧郁地看着天花板,低声对我说:“还记得么?上上次头痛过后的夜晚,我梦见你离开我……”最不愿提起的事情被提起,我的心不由得抽痛起来。他说:“我梦见你在一个夜晚,趁我熟睡的时候吻了我,轻声说着自己的迫不得已,而后转身消失在了门外……”
这,这,这……!
天底下竟有和么巧的事情,我和泉荷,居然作了同样的梦?!
五雷轰顶,真的是五雷轰顶啊!若是到了此时我还要强迫自己否认这其中暗含的因果,已经与自欺欺人无异了!
我不想让他看出我心中的惊惧而使他更加不安,但是,强烈的情感已然再难掩饰。他终于转过头来怜惜地看着我,右手轻轻触碰着我的脸颊,微笑道:“别担心我。不是说过的吗?我内力深厚,不至于因此送命的。”
毫无预兆、毫无缓冲,我眼中的泪水像洪水决堤一般哗哗地往外流。
现实与梦境,竟然完全重合了。
在永奉镇的那个夜晚,我梦见他为了我而饮下了毒药,我攥着他的手心痛地说:“泉荷,你怎么这么傻!你为我到这般,叫我如何担待!”后来,他就像这样,带着微笑对我说:“别担心,我内力深厚,不至于因此送命。”
梦境一直是我心头挥之不去的一道诅咒,而现在,它灵验了,它实现了,它不再是梦,而成了真实的预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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