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吟儿和盟军诸将大多都相隔千里、消息闭塞,但对于大家对她功过相抵的评判,还是能够心有灵犀、有所感应。
“十年来她在盟军树立的威信,便如辛苦筑起的高楼。威信是崩塌还是延续,取决于这楼的根基,是沼泽还是坚石。”这句话隐约于梦中入耳,其实是对盟军所有人说,却不是出自林阡口中以强硬威慑,而是出自天骄口中以循循善诱。
盟军愿意迎她回头、冒险,金军却只能帮她隐遁、逃避,后者扬扬止沸,前者釜底抽薪,但后者可能帮她完成一定程度的救赎,前者却必定将她对金朝的罪孽继续加深……她早已做出了那唯一的选择,不是因为父亲不如林阡,而是因为她体验过了,她身在宋营心在宋、身在金营心仍在宋。
然而,她终究不能像赫品章一样,明明醒了还继续装睡。虽然她在发现自己要害被刺居然没死、回忆起韩莺和大师兄不知何故先后离世、再听侍女们说原来她身世竟已揭穿天下皆知、起,举手投足都是王者风范,却说着一句霸道无理的话,“你与谁一起,该受父母之命,先前的全都不算。”
因为吟儿脾气倔强,完颜永琏别无他法,只能以最高规格将她软禁着。父女之间,厌憎全已消除,隔阂却仍存在。为了林阡,狠心的吟儿仍然一句父王也不曾称呼,但因为父母天生欠儿女的债,他对吟儿已经不可能有半点的狠辣。
于是教一众侍女都破天荒地看见了,向来威严的曹王竟是能轻声柔语的。
他们之所以不能破冰,底线是林阡或林陌。
对于完颜永琏而言,女儿的最佳归宿确实是林陌,他们,是两个金宋不容的多余人。
但对于吟儿来说,来处和去向都只有林阡无误,她理所当然地想,柳月的出身是南宋细作,不是照样当了金国王妃,金人不都服从了王爷?而她是宋军的盟主,十年来为了盟军万死不辞,她的威信叠加在林阡之上,一定会教宋军慢慢地不再介意。
“然而,王妃当细作时所害的金人,有你陇南之役害的宋人那样多吗?”凌大杰闻知她还是想回去,想要进一步将她感化,于是游说。
“但她后来救的金人,有我这十年救的宋人那样多?”吟儿反问时,竟是一副胜过她母亲的气势。
完颜永琏却仍然执意要将她嫁予林陌,那是因为,固执的父亲,舍不得女儿负罪。
最初,完颜永琏怕旧事重演,严禁闲杂人等靠近吟儿,便连林陌都甚少得以与她相见。
然而吟儿终究还是得知,当晚最先到狱中救她一命的,原是那个曾跟她争执不休的林陌。他,原是那样的口不对心、外冷内热。
加之听闻侍女说起,林陌娶的公主是扶风,她才意识到她可能误会了林陌,他真的像林阡和她想过的那样,他“降金”有苦衷……
“对不起。”她终于在环庆再次与他相见,曾几何时,这三个字她对他竟已说成习惯。
“你总算承认。”林陌先是一喜,以为她为错杀秦向朝而致歉,那是当晚他去狱中见她的目的……然而很快他眼神一黯,察觉到她仍然没有对此认错。
“我只是对不起你,不曾对不起旁人。”吟儿叹道,“秦向朝是控弦庄细作,我已说过不下千遍。”
“我不怪你,是有人骗你这般轻信。”林陌见她不像先前虚弱,总算放下了心来。
“你又为何轻信他是好人?”吟儿不解。
“以心感知,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十多年的朝夕相对,我自以为比你了解他要深刻。”林陌认真地说。
这几个月来,他日夜见到母亲为了养父伤感、掉泪、感慨养父在的时候她没有好好珍惜;秦向朝是一个极好的丈夫,对玉紫烟恩爱有加,也是一个极好的父亲,哪怕林陌不是亲子,却看得比亲子还重;自幼便给予林陌无穷父爱,在他睡觉踢被之时,会爱怜地替他盖好,长大后虽无共同语言,但会在他故作不屑或离经叛道之时,费心为他四下奔走、张罗仕途。
父爱是深沉的,二十多年来虽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大事,可是却通过相处过程中的零零碎碎,点点滴滴渗透进了林陌的心里化成了羁绊,用心去看,怎可能错?
秦淮河上他被宇文白行刺,秦向朝爱子心切,几乎将他从上到下都检查了一遍,连声问:“儿啊,没事啊,没伤着吧……”秦府监狱他被吟儿剑伤了喉咙引发感染,秦向朝很担心地直握着大夫的手:“川宇怎样了?”他因为梦见轮回世却没做完梦而吐血,秦向朝原还带着怒气忽而大惊:“川……川宇,你……你怎样?”
到北疆战场去,与这些故人永无交集,却偏偏,又被她凤箫吟束缚向南!
像崇力说的那样,夹在中间,无法有立场,有苦没处诉,
于是只能如此痛苦地、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你我尴尬处境,竟是同病相怜……”她和他把话说清楚后,过去的误会便完全释怀,对他诚恳地表示歉意。
他听她讲到这句话,一扫阴霾,整个人都变得明亮。
她听闻婚期已定、已近,不曾再拒绝父亲,一则不忍,二则无用,三则,她知道那是林阡最佳靠近时机,所以假装自己的伤病已经大好,每次见到完颜永琏和凌大杰总是强撑着身体,为的,只是让他不去用一个假新娘出现于人前。
因为她明白,唯有她回去了,把真相对阡说出,陌才有依靠她回去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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