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当武功高深到薛焕这种没有必要对谁顾忌的时候,根本再也不必学那些死活学不来的隐忍,只要能适应一呼百应就够。
闻折柳,忆玉人。
“将军,别动,你伤势很重,已经昏睡了七天七夜。”他人生的第一个败仗,他不记得败给谁,只知醒来时,彻底被“她”的美貌折服。
仅一瞬,心被擒。
那远离战地的偏远乡村,那俗世一隅的山恶水劣,怎就生出那么个清秀尤物,精美得像碰一碰就碎?铁汉薛焕,终于知道自己有心弦,会被拨动。
“回将军,我叫子若。”温柔的回应,子若,和他的名字一样,不辨雌雄,这般貌若天仙,偏还巧伺人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到底是便宜了这偏远之地。薛焕那颗十多年只牢牢系在战场的坚硬的心,逐渐开始一点一点地分拨给了这里……
借故来此,几次三番变成隔三岔五,明明是粗人一个,偏偏也要学诗词歌赋,以子若的名义来荡涤自己的污浊,子若也恋他的楚狂刀,爱在弹琴时邀他舞刀相和,间或拈韵作诗以自娱,风花雪月,相知相契,渐至不可离分。
他终于决定带着子若离开荒僻,却忘记有些美丽太绝对,不能融入世俗就只有彻底消失,再明眸皓齿,最后的下场还不是灰飞烟灭?子若,他孤独恬静又风雅如梦的子若,没有能够继续参与薛焕的生活,散成一缕青烟游魂,消失后,却可怕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怀念。
他刻意不去记得子若死了,他只是悔恨,不该有一念之差把子若带出来,瞬间,薛焕又回到了世人熟悉的薛焕,单调乏味的生活,直肠子,大脾气,好刀法,真性情,终究每年有那么几天,会莫名地哀伤,比如某一天,是与子若邂逅的纪念,某一天,是与子若初次长拥的时间,又比如,哪一天,是子若第一次在人前勇敢挽住他手臂了,哪一天,是子若第一次握住他的楚狂刀了……
什么兄弟情义!?直到子若死去了,他才发现他早爱上了这个男人!兄弟只是个托辞,他不抱着子若根本就睡不着,他想起子若时会落泪,他想忘记子若所以他焚了子若的琴,他杀了一切毁了子若的人,杀人太多,所以后来一年不出三刀!
和林阡的遭遇很像吧?所以他看着林阡杨宋贤反目成仇时脸上才会有怆然,他看着林杨二人时会情不自禁想起他和子若啊……
失去子若,看什么都黑白,吃什么都无味,至于那年金北沸沸扬扬的比武排名,他在一旁悄然路过,想走得杳无踪影,却想不到,原来子若可以复活……
与子若一样,美貌闭月羞花,眼神澄澈如水,腰肢纤细轻盈。但为红颜一笑,薛焕当年第一刀,不假思索直接给了几乎众望所归的轩辕九烨,擂台上,纵使是剑法出神入化、高超绝伦的轩辕,亦不得不心悦诚服地将第一的位置拱手相让。
讽刺么?薛焕终于忘记了,解涛有以剑狂诗时毫不留情的性格,解涛最爱的是剑,为了剑法的炼就,解涛可以焚膏继晷废寝忘食,更讽刺的是,解涛成名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杠上完颜家的王爷去追求准王妃楚fēng_liú!
是天看他薛焕寂寞,所以安排楚fēng_liú下药炸伤解涛差点毁了解涛的手?
是的,天看他寂寞,看他可怜,可怜地竟把女人当情敌。
但天很公平地,把解涛送到了他的身边。
从此再也没有遗憾,从此之后,解涛名叫解子若,大金南北都这么叫,解涛自己也习以为常,解涛逐步开始依赖他,凡事顺从他,直到,不敢再违抗他……解涛要沿袭子若的风度,子若的梳妆,子若的服饰,子若的笑容……
他要让解涛彻底地放下对剑的决心,完全成为子若……
但映入眼帘的情景,怎不教他吃惊?勒马时,不知是梦是现实。
林阡的逃离,原来和杨宋贤有关。那武力袭击,是杨宋贤发起的,事先没有相互联系,却合作地完美无缺,这当中,还有人做了杨宋贤的帮手,掩护他进军营,替他把风而不出卖他,而那个帮手,不就是薛焕的至爱,解涛解子若吗?!
薛焕不怪解涛愚昧,他在心里为解涛辩解,也许z药事件发生,杨宋贤和解涛有了相互了解甚至对解涛有了恩情,所以解涛帮助杨宋贤来救林阡还债……也只有愚昧如解涛,会干出这般蠢事来。没关系,薛焕想:笨一些无所谓,公私不分也无所谓……
可是,薛焕僵滞在马上,什么也说不出来——杨、林、解三人此刻便在绝路上尽情地分享着美食,旁若无人地喝酒,换别人薛焕当然不惊诧,但那个满面尘灰、纵情吃喝的人怎么可以是解涛?!衣衫不整、鬓发不齐,也就算了,脏得仿佛在泥地里打了一滚都可以谅解,然则现在明知自己在场,解涛竟这般粗鲁地大声吃,大口喝??!!
薛焕不能容忍,脸色越来越差,逐步成铁青:“解子若!你住嘴!不准再吃!”猛地从马上飞下去,一把上前夺下解涛手中食物,大声咆哮,“你可知你在干些什么!放下!”
“我还在敌人手上,你竟不关心我安危,只在乎我动作,薛焕,你扪心自问,你最爱的人,是我还是你自己!”解涛冷笑着仰起脸来,脸上有压抑多年的反叛。
他对薛焕,没有爱恨情仇,只有厌烦和疲倦,以及对污垢关系的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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