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真正看到了牡丹江,刘钰才真正理解了骄劳布图的警告。
站在江边的一座山岗上,侧目远眺,江山如画。
皑皑白雪,青松点缀,一人环抱不过来的大树比比皆是,多有雷击而倒者横亘于地,腐朽成丘,车马难行。
沿江两侧,又多沼泽,塔头草遍布,草根千年虬结,宛若佛塔,一人多高、人行于上犹如浮桥上跳舞,塔头间隙,淤泥吞人,狍鹿尚且不至,况余人。
玉带一般的江面,便成为了最佳的道路。
上善若水,水平万物,夏日波涛汹涌奔腾褶皱,冬日凝聚成冰平坦如皇城大道。
论起硬度,恐怕也只有紫禁城里的御道能与之相比。
这里只是源头,江面不宽,约莫百十米。
两岸都是茂密的柳树丛,间或夹杂着丛生的水曲柳,秋日结下的坠子一般的果实布满了江岸。
若是真有人在江岸两侧埋伏,江面开阔,敌暗我明,的确难以应对。
抓也没处抓,因为没有道路,到处都是树林。
不管是本地的部落还是就近的边军,都是地头蛇,熟悉地形。
就算有雪,人家照样有匿形的手段——往一人多粗的大红松上一跳,踩着连在一起的枝丫跑路,连脚印都不会留下半个。
从这里到翰朵里卫,还有四五百里,中途只有一个原本后金的宁古塔寨子,如今也做了驿站,并无多少人丁。
从这里到索伦汗国的雅克萨城,不亚于从这里返回京城的距离,,辽东的、朝鲜的走私贩子,各地的部落都会在那里进行贸易,也是刘钰要侦查的第一站。
大顺边军固然有匪气,罗刹的哥萨克也是一个吊样,为了几张毛皮分赃不均就能把长官捅死,甚至投靠沙俄的哥萨克还经常劫掠沙俄的城镇甚至官船——入则为民,出则为匪。
再加上周围山林子里的猎鹿部落、退回到部落状态的女真余部,可以说一路都可能遭到危险。
看清楚了可能的危险,刘钰心里也有了主意。
“舒兄,我看咱们今日现在这里歇一歇。你带几个好手,去猎些狍鹿之类。既是打打牙祭,也算是当放个挂鞭炮,敬一敬山神爷爷、河神奶奶,保佑咱们平平安安的。”
骄劳布图笑道:“大人这是要敲山震虎?倒也是,咱们人多,除非是边军,寻常部落听到枪声,也不敢对咱们动手。成,那大人在这里歇着,我去带几个弟兄放上几枪,也给山神爷添点动静,免得寂寞。”
跳上马,沿着山脊飞一般地冲到了山下。
从帐篷里拿出了他的狍皮帽,这是早就准备下的,本来一些人就要伪装成猎鹿部落去北边勘察地形的。
整个的一个狍子头砍下来,一定要带角的,挖空里面的骨头和肉,用黑皮子在眼睛处缝上做个假眼睛。
据说他们的祖辈只有射死过老虎的人才有资格戴这种帽子,骄劳布图用弓箭未必有那本事,可也凭着大口径的火绳枪弄死过一头老虎,亦算是有些臭不要脸地弄了这个一个帽子,不知算不算作弊。
吆喝了几个原本猎手出身的老兵,带着枪便去了山林中。
河边,得到扎营命令的队伍都停了下来,忙着搭帐篷、挖冰烧水,刘钰下了山,找到了随军的木匠——队伍里不止有木匠,还有石匠,他们除了要拓永宁寺碑外,还要再刻一份新的永宁寺碑文,再建一座小庙。
“你们会做冰爬犁吧?”
这几个木匠摇摇头,不过随后道:“大人,小的们也非是自夸,手艺绝对可以。大人要做什么,只管说。只要大人说得出,小人就做得出。”
看了看这几个木匠手上的老茧,确信所言不虚,便大致说了下。
无非就是找两根原木,去了皮,地下弄得光滑些,用卯榫插上横杆和车辕。
三四米长,如同一辆大车,只不过不需要轮子,但在冰面上马匹拉着滑行,可比此时没有轴承和滚珠的马车轻松的多。
他这么一说,那几个木匠觉得有些侮辱,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东西。这也简单,大人说的也明白。却不知大人要几个?”
算了一下人数,刘钰伸出了八根手指。
“成,大人放心,明天上午之前,保准做完。”
这几个木匠提着工具自去干活,附近有的是上好的木料,随意取用。
刘钰又带了一些人,去旁边的树林里扒白桦树的皮。白桦树的皮,就像是白色的油纸布,坚韧无比,遇到一丁点火就会呼啦一下燃烧起来。只怕火,却不怕水,可以用来做简单的小船,也可以用来遮风挡雨。
附近有的是一人抱不过来的大百桦,拿出刀子在树上竖着一划,用力一扒,就像是脱衣服一样,一下子就能扒下来好大一张。
用些草绳将这些树皮穿在一起,待到傍晚那几个冰爬犁做好了,就像是贴窗纸一样,将这些硕大的桦树皮贴在了爬犁的四周。
原本四处漏风的爬犁,就像是一个没有屋顶的房子。
夜渐渐来临,远处狩猎和吓唬周围部落的枪声渐渐停歇。水煮了几大盆的鹿肉,配上一丁点盐,用刀子割下一块,往盐里面一沾。
刘钰又拿出了一些酒,一人分了一小杯,解了解这些天嘴里淡出鸟来的苦。
吃到兴处,刘钰就借势说起来今后的事。
“既是到了这里,便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懒散而行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树林里会射出一枚铅弹。需得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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