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戎人名叫姚谨,是姚国的诸弟之一。
蒲英贵为蒲长生之弟,大秦的魏公、洛州刺史,地位高贵,不是谁都能随意见到的。
在姚国现存的诸弟里边,姚谨以擅长临机应变著名,他诈称是上郡太守杨满的僚属,说有急事禀报,并呈上了伪造的杨满书信一封,——伪造蒲秦官署的书信,对个人来说或许不易,但对人多势众、帐下人才济济的姚国来说,却很简单。
蒲英相信了姚谨的说辞,命人带他入内来见。
姚家的子弟个头都不低,虽不如姚国那样身长八尺余,姚谨亦高七尺八寸。
姚家投降江左之后,江左的唐朝对其族甚厚,他家历代承袭郡公之位,作为公侯子弟,姚谨往日在淮南,接触的多是江南士人,又少小从军,日常与战士为伍,两种生活经历糅合一起,配上他魁梧的身材,形成了他既有文气内敛,又有骁武外露的风仪,堪称文武兼资了。
蒲英是蒲长生的同产弟,蒲长生被蒲茂杀时也不过才二十七八,因是,蒲英的年纪也不大,与姚谨相仿,二十多岁。
两人在堂上相见。
姚谨赳赳而立,打量蒲英的形貌。
只见他一张圆脸,小眼睛,没有蓄须,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浓香从他的衣上传来。蒲英是坐着的,尽管不能准确看出他的身高,却也可以估量出来,大约七尺上下,很瘦。
姚谨心中生起了三分小看,想道:“无怪阿兄舍河北而图取关中,所谓‘魏公’,无非如此!”没有跪拜,行了一揖,说道,“见过魏公。”
蒲英观姚谨举止落落大方,与自己竟隐有抗衡之势,不像个寻常的佐吏,狐疑地注视他,说道:“杨满的长史、司马、主簿,亲近吏员,我皆见过。没有见过你。你叫什么?”
姚谨瞧向陪从在蒲英身侧的几个吏员,说道:“敢请魏公屏退左右,小人有密事相报。”
蒲英说道:“此皆我之心腹,无须退避。你有何事?速速告来。”
姚谨乃从怀中又取出了一封书信,由蒲英的侍从转奉给蒲英,说道:“不敢欺瞒魏公,小人实非杨太守的属吏。小人姓姚名谨,吾兄便是伪唐之故使持节、六夷大都督、平北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并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高陵郡公姚讳国。”
蒲英与左右吏员闻言惊诧。
蒲英暂把书信放在边上,盯着姚谨,说道:“你是姚国的弟弟?”
姚谨从容不迫地答道:“正是。”
蒲英左右的吏员中,一个神态沉毅的年轻氐人踏前一步,厉声说道:“叛唐之贼,犯我边疆!你好大的狗胆!还敢伪造书信,托辞是杨太守的幕僚,求见魏公!”就要召唤堂外的甲士进来,把姚谨收擒。
姚谨哈哈大笑。
蒲英问道:“你笑什么?”
“海内大乱百年,群雄竞起,无不以问鼎称尊为望。关中向来号是霸王之资,前代秦朝,以此为基,遂成混一宇内之伟业!而下贵国虽也称‘秦’,较与前秦,无异米粒之光。可惜,可惜!我笑这关中的千里沃土,如今却早晚将是无主之地!也不知平白会便宜了谁家!”
蒲英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蒲茂弑主篡位,天下的忠贞之士,无论胡人、唐人,每当谈及此事,尽皆裂目,恨不能碎其体,寝其皮!我在淮南的时候,就常会听到江左名士的愤慨之议。”姚谨睥睨蒲英,轻蔑地说道,“并亦常闻江左士人对魏公的评价。魏公可愿一听?”
“什么评价?”
“四个字,苟且如鼠!”
蒲英大怒起身,骂道:“小羌!不怕死么?”
姚谨颜色不变,说道:“故秦主,魏公之嫡兄也,勇武善战,在位五年,东征西讨,北灭屠各之乱,南剿荆州唐人之叛,向西则威震定西,顾东则使魏国股栗,冉兴入贡,拓跋鲜卑称臣,诚然当时之雄杰也!而被蒲茂弑害!至今两年矣!魏公以弟身,为人臣,既不敢为亡君诛逆,也不敢为亡兄复仇,贪图蒲茂丢给公的一点点富贵,蜷缩洛州,只字无声。‘苟且如鼠’,江左士人之所评,在我看来,真的是再适合不过了!哈哈!此我所以发笑之其二也。”
蒲英涨红了脸,手攥得紧紧的,在被姚谨的刺激之下,脱口而出,怒道:“我岂不想为我兄报仇?奈何我只有洛州一地,兵不过数千,怎么能对敌蒲茂!”
适才斥责姚谨的那个年轻氐人名叫吕明,是蒲英的长史,听了蒲英此话,强自按住表情,忍住扭脸去看蒲英的冲动,瞪着姚谨,心头砰砰直跳,想道:“不好!”
姚谨下拜说道:“魏公若果欲为亡君诛逆,为亡兄复仇,吾兄已为魏公筹划停当,敢请为魏公言之!”
“你说!”
“我家与上郡太守杨满,旧为姻亲,闻吾兄兵至,杨满遣使拜见,馈礼极重,与吾兄约为了兄弟。
“南安郡,我家之祖地也,我家离开虽久,昔日的盛名,犹然尚存,只要吾兄振臂一呼,响者定然如云。
“朔方新被蒲茂攻破,赵宴荔虽被俘在都,铁弗匈奴必仍不服,赵染干现在朔方,吾兄已派人去与他联络。
“吾兄愿奉魏公为主。约以时日,魏公起於洛州,吾兄相攻於外,内外夹击,平阳、河东,反掌可得!合此两郡之兵,连与上郡、朔方之卒,南安呼应於西,咸阳,何足取也!”
姚谨说到的这几个地名,朔方在蒲秦的最北,朔方的南边就是上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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