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总会过去,春天总会来到。
二月初的这天,在谷阴城北,谷水西岸的一片草场上,十余个挽弓驰马的骑士正在追逐猎物。
他们有的辫发,有的髡头,大多是胡人,亦有一二个裹帻的唐人在其中。
带头的是个肤色白皙的英俊青年,便是去年因从莘迩伐蜀有功,才获迁虎烈将军未久的秃发勃野。跟从在他马后的分别是他的弟弟秃发勃耀,他的部曲将呼衍磐尼、呼衍炽、宋金、夔迟等人,落在较后边的两个,与勃野等的辫发不同,皆是髡头,乃是且渠元光与其弟男成。
按说初春不是射猎的季节,但去年腊月的一场大雪,断断续续的,直下到月底才停,今年正月,接着又下了两场雪,竟是差不多两个月,雪都没怎么住,秃发勃野等人实是在营中憋得闷极,遂趁雪化得差不多了,今日天气晴和的机会,出来打打猎,散散心。
这片草场是且渠元光家的私产。
且渠元光的父亲拔若能,迁到王城居住以后,虽是手里没了实权,不再管理部落,但於生活上,却因莘迩的照顾和定西朝中的经常赏赐,着实称得上富足两字。
拔若能当酋率惯了,是个不事生产的,然其长子平罗深受唐化的影响,却是颇以积蓄为好,因便在平罗的建议下,拔若能拿出钱来,现今於王城周近,先后已是买了牧场一处,养了羊马数千头,并及田地近千亩,租给贫民耕种,收其租税,还在城中的市里,开了个商铺,仗着莘迩是他“兄长”的强大背景,专从西域胡商那里买入西域特产,坐地升价,倒卖营利。
拔若能一家,而下在富商云集的谷阴城里,大小也算个财主了。
他家的这个牧场,从买到手起,秃发勃野就没少来玩过,今天出营,没什么地方可去,就又来了此处。
奈何仲春的天气,依旧挺冷,草亦初长,这牧场上除了自养的羊、马,委实是罕见野物。
勃野等兜了好几圈,也没什么收获。
忽见一只枯瘦的野兔,惊慌失措地跳跃奔逃。
勃野急忙抽箭,搭弓射之。想那勃野的射术,去年出使拓跋部时,可是曾引得赵孤塗等人赞叹的,射只野兔,端的是牛刀小试。那野兔应箭而倒。
秃发勃耀、呼衍磐尼、宋金等人大声喝彩。
勃野顾首呼道:“元光!去把那兔子给我拾来。”
且渠元光磨磨蹭蹭地拍马上来,陪个笑脸,应道:“是。”打马一鞭,去拣那兔,这边才刚越过勃野等人,他脸上的笑容就顿时消失,心中想道,“狗东西!来老子家的牧场打猎,不对老子恭恭敬敬的,还是那般呼三喝四,直把老子当小奴使唤!他娘的!当了个将军了不起么?”
虎烈将军原是麴爽从弟麴章的官衔,也是因了伐蜀之功,麴章升任为了四品的奋武将军,勃野因迁虎烈将军。虎烈将军虽然只是五品,是将军中品秩最底的一等,可好歹也是将军了。不知是否错觉,元光觉得勃野升了将军后,对待他的态度比以前更加恶劣了。
这就是错觉。
勃野对元光,其实仍是戏谑如常,唯元光郁郁难以得志,雄图不得施展,块垒越积越高,心态不免就会越来越差,故是也就越发敏感。
男成策马跟上元光,与他一同去捡野兔。
弯腰抄起了那兔,元光兜马回转,顺道打望了一下牧场远近。
这片牧场东边临河,西边是农田,南边是官道。
此时天光尚早,河边、田上都很安静。远处的田野黑黝黝的一片,地里除了稀稀拉拉几个挖野菜的没有人。谷水岸边,些许附近的乡民,兜着简陋的渔网,赤足立於河水浅处捕鱼,几只长腿长嘴的鹭鸶,远远地避开乡民,埋头芦苇丛里捉小鱼和小虫子吃。
吹来一阵风,刮得元光身上冷飕飕的。
他缩了下脖子,瞧了眼手中的兔子,鄙夷地想道:“瘦的跟干柴似的,也要!真是个眼皮浅的!”装作咳嗽,掩住嘴,偷偷地往兔子上啐了两口,心满意足。
待要把兔子给勃野送过去,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传入他的耳中。
元光扭脸去看,见是官道上有十数骑从西边奔来。
离得不是太远,元光看得清楚,那十数骑中,有半数是唐人的打扮,几个是剪发齐眉的粟特人,还有一个脑袋很扁,元光知道,那脑袋不是天生畸形的,必是龟兹人。
这数骑俱着褶袴戎装,或携槊,或带弓矢。
平罗也看到了这十余骑,问道:“阿兄,又是唐人,又是西域胡,还都是军卒的装束,这些人只能是从西域来的,要么是西域都护府的人,要么是戍己校尉府的。奇怪,他们来谷阴干什么?”
元光说道:“不知道。”心中一动,想道,“瞧他们行色匆匆的,似有要事。莫不是西域出了什么乱子?”想到此处,心底莫名地浮起了点兴奋。
听到勃野在叫他,元光应了一声,与平罗催马驰回,堆满讨好的笑容,将野兔奉给勃野。
勃野瞅了那兔子几眼,说道:“怎么这么瘦?榨不出三两油来!”没有接,开玩笑地说道,“元光,赏给你了!等到中午,你烤了吃!”轻轻地夹了下马腹,打了个唿哨,与呼衍磐尼等复驰骋寻猎。
元光惋惜自己的唾液没能得用,又庆幸还好是自己的唾沫,真等到中午非吃不可的时候,却不嫌脏,把兔子扔给平罗,赶紧拍马随从。
平罗说对了,元光没有想对。
这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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