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战的地点是莘迩选的,吕明同意。
因为位处城南,所以敌我两军是南北相对,却不管上午、抑或下午,两军都不必考虑阳光的问题。上午的太阳在东方,下午的太阳在西方,如是东西对垒的话,那么随着太阳位置的不同,敌我双方就必会有一方迎对阳光,这种情况下,就会不利这一方兵卒的战斗。
诸如背光、逆光、迎风、逆风,等等之类,都是战场战斗时的小细节,莘迩领兵已有两三年,通过阅读兵书、向军中宿将请教,现如今对这些已是十分了然,也正因了他这个战场位置选择的甚是公平,故此吕明无有异议。
吕明现正领着季和、吕武等将佐、幕僚站在本阵的中央部位。
在他们的周围,是由亲兵组成的中军阵,一杆丈余高的帅旗竖立其间。约三百人的精锐甲士,作为预备队和突击队,陈列於他们的后头。为了保持体力,这三百甲士都坐於地上。
便在莘迩观望秦阵时,吕明也在观望莘阵。
莘迩、麴球所率的部队,兵员人数略多於吕明、姚桃两部,所列之阵又没有秦阵厚,是以莘阵长於秦阵,约四里左右。尽管比秦阵稍宽,可四里的阵地并不算长,吕明是见过大场面的,别的不说,只与孟朗攻襄武时的秦军仅仅连营就达十里,摆出阵来,把周长十五六里的襄武几乎围个水泄不通的规模相比,便实是相差极远,然莘阵虽短,其阵中旌旗林立,甲械曜日,时见有传令兵穿行於阵列之间,传达莘迩的军令,对已列成的阵型作点微小的调整,除此以外,入目所见的每个定西兵士,都笔直地立在自己的位置上,纹丝不动,给人以肃杀之气。
吕明望之多时,与季和、吕武等将校、僚佐说道:“莘幼著素著高名,向有知兵善战之称,今观其阵,果然名下无虚士!”指向莘阵的西侧,说道,“就是他的西阵略显杂乱。据报说莘迩、麴球所率之兵马中,有两千余人是阴平降羌,那西阵中的兵士俱皆披发,颇有戴羊角者,眺彼等之衣服,多为羊皮褶袴,色呈灰黄,非为定西戎装,想来此阵应即使由降羌组成的了。”
吕武以为然,赞同吕明的判断,说道:“降羌原本都是阴平各羌部的百姓,少操练,战力不如陇兵。阿兄,等陇兵攻我一阵,当我军反击之时,可择其西阵为主攻方向。候将其西阵攻破,然后驱赶这些阴平羌人向东,乱莘幼著之主阵,我军趁机掩杀,胜之易也!”
吕明问季和,说道:“方平,卿意如何?”
季和不赞成吕武的意见,说道:“莘阵的东西两阵之间,与我阵一样,有里许长的间隔。将军请看,并且在那间隔处,莘阵与我阵也相同,莘幼著亦在那里摆放了栅栏、铁甲车等物,这明显就是为了预防西阵一旦溃败,或会冲乱他的本阵。
“便是我军先把彼之西阵攻破,也不一定就能扰乱他的主阵。既然如此,以我愚见,我军应该先攻莘幼著的东阵。东阵,乃莘阵之主阵也。只要能将之攻破,其之西阵不足虑耳!”
倒是与唐艾“擒贼擒王”的建议一般无二。
吕明沉吟稍顷,同意了季和的意见。
几人正在临机制宜,商议具体的战法,闻得北边的莘阵中,传出了雄浑的鼓声。
吕明、吕武、季和等侧耳倾听,辨出了是进战的鼓音。
想那莘迩,近数年以来,名声鹊起,南征北战,东讨西伐,战无不胜,俨然已经成为了定西最耀眼的一颗明星,今与他对阵,吕明也好,吕武、季和等人也罢,心情都是较为复杂的,既有对莘迩的忌惮,但同时因为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又有打败莘迩的热切期待。
听到了莘阵的进战之鼓,吕明等皆是精神一振。
吕明拿出镇定的姿态,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吾等正欲陇兵先攻,莘幼著倒识人意,无须我遣将去激,他便主动进战了。”语气仿佛轻松,然而紧紧握住剑柄的手,出卖了他临战此刻的内心紧张。他眼睛紧紧盯着陇阵的动静,一边传下军令,命本阵的战士做好战斗准备。
立刻,中军的令旗挥动,鼓声亦起,传令兵们奔散向东西两阵。
军令一级级地传达下去。
包括姚桃阵兵士在内的整个秦军方阵,前排的士兵举起了盾牌。
其后的长槊兵把长槊的尾端支於脚下,将槊尖置於盾上。
瞬时间,三里多长的秦阵前沿,黑色的盾牌组列成墙,突出其外的银白槊锋密密麻麻,如同刺猬。
再后的弓弩手取出箭矢,搭到弓弩上,出於节省体力之缘由,弓弦未张,但精神俱高度集中。
最后的刀斧等近战兵士,各掣兵刃,看向前方,——尽管前边盾牌手、步槊手、弓弩手的身形、兵器基本遮掩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中的大多数其实根本瞧不见阵前的形势。
摆在东边侧翼的为数不多的秦军骑兵,甲骑穿甲,轻骑抚马,也都纷纷开始做战前之预备。
莘迩部的定西战士没有让吕明、姚桃部的秦兵多等。
在莘阵战鼓响起后不久,至多半个时辰,莘阵展开了对吕阵的第一次进攻。
这头一次进攻是试探性质的,莘迩没有动用步兵,遣出了三百余的骑兵。三百余骑呼啸出阵,初时马蹄声之外,无有别的声响,然等驰过数里的中间地带,将至秦阵的时候,骑士们中有携带骑鼓的,一起把骑鼓击打响,余下的兵士则把手指放入口中,吹出尖利的唿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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